眾山東走而北拆，中作土谷。高者為山，高不過十仞。下者為坂，廣不過百尺。流者為川，不過濫觴。匯者為池，不過污瀆。因巖為臺，望不過數(shù)十里。因樹為榭，蔭不過數(shù)十人。果則不過桃李杏櫻棗栗海松來禽之品，菜則不過蔥蒜芥韭萵苣蔓菁蘿葍之倫。花卉則不過牧丹芍藥薔薇海棠蘼蕪女英之屬，樹木則不過松柏柞櫟榛楛樗槐黃楊楊柳之儔。其旱田則石溜而下濕，其水田則沙礫而高燥。論其地勢，則高下不等而丘坑相連。語其土毛，則風(fēng)霜早至而草木未遂。蓋亦山中之窮處，荒野之廢地。然而神護(hù)鬼呵，天慳地秘。以待吾祖而畀之者，夫豈偶然而已哉。惟吾家之上世，亦簪纓之舊族。始高氏之中葉，暨圣朝之隆赫。紛名德之相望，歷千祀而翼翼。逮崇禎之末載，值胡馬之南牧。窘天步于孤城，有播遷于吾祖。遵南紀(jì)而棲遑，宅嶺嶠而以處。初非有意于擇取，末乃得全于亂離。地何嫌于窮僻，命可保于時危。及孤蒙而三世，即新居而舊土。實分定其何逃，安所遇而莫去爾。其連山南峙，源泉北走。結(jié)屋背南，置門面北。背南避明，面北拱極。是豈有意，地勢之即爾。其白云繞室，青松圍壁。朝飯赤米滿掬，暮炊青菜一束。冬裘恒弊，夏葛不完。石徑長茂，巖扉常關(guān)。拂石而枕，掬泉而嗽。足不踐于危機，心不攖于外慕。既無榮而無辱，亦何思而何慮。此即山居之大致也，春則芳草秾郁。百花爛熳，群鳥和鳴。遲日麗天，夏則綠陰交映。薰風(fēng)微涼，濯發(fā)寒泉。截麥東岡，秋則白露為霜。菊英芳菲，鴻雁南征。明月揚輝，冬則北風(fēng)雨雪。萬木蕭瑟，塞戶深坐。擁爐抱膝，此則山居四時之興寄也。若乃策丹藜而陟高，滌煩襟而迥眺。其東則華山近聳，中尾遠(yuǎn)峙。琵琶中起，巖洞嵚磈。石腹孔開，方圓徹底。風(fēng)乍至而氣戛，中自應(yīng)而外鳴。鼓天然之絲桐，發(fā)地籟之正聲。恍廣樂之馀響，播大壑之高岑。嗟師曠之已歿，聽孰聰于審音。其外滄溟，浩無涯津。一葦所如，足躡天根。其南則禮樂連綿，清涼崔嵬。洛水中斷，南流湝湝。溫其如玉，君子攸居。允矣君子，粹如純?nèi)?/span>。

講誦猶在，正學(xué)克紹。

其西則文山嵂崒，草葛逶迤。

小白遠(yuǎn)擁，限隔東西。

竹溪井畔，存文成之墟（安文成裕舊井。）。

金山巖邊，藏文簡之胎（金文簡凈外家。文簡生于比。）。

或扶植正道，獎?wù)T末學(xué)。

或黼黻王猷，極踐危機。

志士之所尚慕，仁人之所傷悲。

近有青巖水石，乃是忠定舊宅（權(quán)忠定橃宅）。

當(dāng)年抗節(jié)，后世祠屋。

竹嶠北距，漢水西溆。

望極浦兮延佇，思美人兮何許。

心怊悵兮不忍返，涕泣零兮如雨。

其北則芍藥雄盤，橫亙南北。

周遭八百馀里，跨接日域。

金臺萬丈，銀壙千尺。

層巒絕巘，危峰重重。

黃池中匯，龍淵傍洶。

鳥道內(nèi)通，穿川外泄。

材木秦隴，黃腸之富。

貨寶上黨，人蔘之別。

鐘乳永川之穴，當(dāng)歸西蜀之窟。

虎豹麋鹿之皮，歲輸北燕之幣。

赤鷹黑鶻之俊，年塞南倭之責(zé)。

此其大略，馀不可殫記。

此則山居眺望之真趣也，然而四時之景。

隨時遷變，眺望之趣。

因境異觀，因境而改其觀。

則觀亦有術(shù)，因時而處其變。

則變豈難處，然而昏淫佛號。

久污名山云水之鄉(xiāng)（文殊，清涼，華藏之類。），紺園招提。

式多前賢俎豆之所（清涼，望仙，中臺，覺華，洪濟(jì)，深源，隱寂，三本寂之類。），君子所深嘆。

有識所深忿者也，是故君子正經(jīng)而已矣。

經(jīng)正則庶民興，庶民興則邪說辟。

此遏人欲存天理，內(nèi)修外攘之極功也。

可不務(wù)歟，然而德非孔孟。

學(xué)非程朱，顧內(nèi)修之不暇。

何外攘之敢圖，不如退修吾初服。

賴天之靈，進(jìn)錙銖爾。

其凈掃一室，靜坐一榻。

癡兒執(zhí)卷，??孫問業(yè)。

尋行數(shù)墨，辨魚分魯。

佔??（一作畢）咿唔，從暮及朝。

室人諞謫，童奴怨怒。

天實為之奈何，隨素履而免咎。

至若山川之狹阨，土地之磽確。

風(fēng)俗之儉嗇，物產(chǎn)之窳薄。

昔者人其猶安，今之人何不然。

況吾祖瑣屑之行，流離之蹤。

是依是仰，是賴是庸。

以燕以息，以延以世。

南阡北陌，爾宮爾第。

孫曾且多，有巨有細(xì)。

生斯長斯，老斯死斯。

歌斯哭斯，出入于斯。

又況如吾堂后南岡，父母之壟。

宅前北原，兄弟之冢。

及其伯父叔母之塋，從昆堂仲之葬。

前后并列，左右相望。

松楸接連，香火交??。

幽明相依，死生相因。

小人情之懷土，顧舍此而安之。

故國邈而千里，心之懷矣兮。

不能奮飛，姑修身而靜安。

俟來仍而不迷，亂曰。

惟余之先宅晉陽，厥后北徙居漢京。

祖考避戎始來茲，剪伐草萊種牟成。

忠信孝友行無虧，南中士友不猜疑。

逮我三世因以安，臺惟不類恐墜先。

后世子孫念艱難，敬恭朝夕毋自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