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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fēng)
秦山奔放競東走,大氣莽莽青嵯峨。
至此一束截然止,狂瀾欲倒回其波。
百二奇險一嶺扼,如馬注坂勒于坡。
藍(lán)水在右丹水左,中分星野淩天河。
唐昌黎伯伯曰愈,雪中偃蹇曾經(jīng)過。
于今破廟兀千載,歲時尊俎祠巖阿。
關(guān)中之游已四度,往來登此常悲歌。
仰公遺像慕厥德,謂鈍可厲頑可磨。
由漢迄唐道誰寄,董生與公馀無它。
公之文章若云漢,昭回天地光羲娥。
文生于道道乃本,后有作者皆枝柯。
惟文惟道日趨下,賴公崛起蠲沈疴。
我昔刻厲躡前躅,百追不及理則何。
才疏力薄固應(yīng)爾,就令有得必坎坷。
觀公所造豈不善,猶然舉世相譏訶。
是知白璧不可為,使我奇氣難英多。
便欲從軍棄文事,請纓轉(zhuǎn)戰(zhàn)腸堪拖。
誓向沙場為鬼雄,庶展懷抱無蹉跎。
生平渴慕矍鑠翁,馬革一語心漸摩。
非曰發(fā)膚有弗愛,涓埃求補(bǔ)邦之訛。
班超素惡文墨吏,良以無益徒煩苛。
謹(jǐn)再拜公與公別,束卷不復(fù)事吟哦。
短衣長劍入秦去,亂峰洶涌森如戈。
古來形家者流談山水,云皆源于西北委于東。
三條飛舞趨大海,山筋水脈交相通。
我謂水之流兮始分而終合,夫豈山之峙兮愈岐而愈弱。
吁嗟乎!
水則東入不極之滄溟,山則西出無邊之沙漠。
錯互乾坤萃兩隅,氣象縱橫浩寥霩。
昔我持此言,密默不敢論。
足跡遍隴右,了了識本原。
隴右之山崛然起,號召峰巒俱至此。
東南培塿小于拳,雜沓西行萬馀里。
漸行漸巨化為一,恍若朝宗匯群水。
其上寬廣不可計,肉張骨大狀殊異。
欲斷不斷勢相蹙,誰信人間猶有地。
譬如亡秦以上之文章,鼓蕩寥天仗真氣。
不復(fù)矜言小波磔,橫空一往茫無際。
策我馬,曳我裳,天風(fēng)終古吹瑯瑯。
何當(dāng)直上昆崙巔,曠觀天下名山萬疊來蒼茫。
山蒼茫,有終止。
吁嗟乎!
山之終兮水之始。
馬足蹩,車軸折。
人蹉跌,山岌嶪。
朔雁一聲天雨雪。
輿夫輿夫,爾勿嗔官,僅用爾力,爾胡不肯竭。
爾不思車中累累物,東南萬戶之膏血。
嗚呼!
車中累累物,東南萬戶之膏血。
悲夫!人困吁天,豈不信哉?余以降大功之喪,輟業(yè)有間。既終喪,乃定十有五歲至二十有五歲十年之詩為一卷。此十年中,時往事易,棖感遂深。少更多難,五日三喪。惟親與故,歲以凋謝。營營四方,幽憂自軫。加以薄俗沴氣,隱患潛滋。迂學(xué)孤往,良獨悵然。夫內(nèi)顧諸家既如此,外顧諸世又如彼,故發(fā)音鮮宣平之奏,摛辭有拂郁之嗟??蜌q之夏,仲兄泗生,告終海外,同母五人,偶影坐吊。嘗自念閱世既深,機(jī)趣渺邈。獨茲藝事,降鑒自天,圜則九重,亦勞人瘁士所不默也。生于騷國,流連往躅,水絕山崩,靡可擬似。成挽歌八章,命曰《湘痕詞》。時光緒十有六年春三月。
亦知百年內(nèi),此生無久理。
猶冀及百年,雖死如不死。
豐林秋故凋,嘉卉霜乃委。
孰謂少壯人,一去不可止。
哀哀父母心,有子乃如此。
中夜候村雞,晨興戒涂潦。
靈輀軋軋鳴,送子入山道。
道亦不遼遠(yuǎn),山亦非峻?。
如何一揮手,終古音容杳。
依依河畔柳,郁郁田中草。
夙昔同游處,踐之勞心悄。
悄悄復(fù)如何,幽宮闔人表。
今有涂之人,其死吾猶嘆。
朔風(fēng)悴朱秀,乃在骨肉間。
昔為連理枝,郁郁桂與蘭。
今為泉下土,蔓草霜露寒。
深谷或可陵,容光覿無端。
亦有阡與隴,徒作界物觀。
忼慨重意氣,至此何漫漫。
英才發(fā)奇妙,黯然閟一棺。
棺中者誰子,嗟我平生歡。
小時不識死,謂是遠(yuǎn)行游。
況為果行游,詎解軫離憂。
崇云西北沒,河水東南流。
既逝不復(fù)合,乃知生若浮。
平居日相習(xí),澹焉忘匹儔。
及其判襟袂,中情摯以周。
繡襦豈不煖,益以云錦裘。
珍肴與瓊漿,惟恐莫予求。
依戀亦須臾,握手方夷猶。
奈何物化后,淪棄同松楸。
纖條茁初穎,但知有同根。
纏附蔦與蘿,繼起乃相緣。
同根不相保,妻子安足論。
俯仰周曠宇,孰塞此煩冤。
少小相呴煦,愛至責(zé)亦繁。
謂是陳腐言,掩耳斁其喧。
良覿會有窮,德音不再宣。
嗟彼日因依,胡為若棄捐。
倏忽繁霜霣,異路各朝昏。
一處夏屋中,一寐榛莽原。
難及不可代,徒令為弟昆。
麗景明朱暉,倉庚響深樹。
萬類欣向榮,而獨惻情素。
誰言陽春時,乃是肅殺處。
弱女戲復(fù)啼,親串唏以慕。
縱復(fù)日相臨,終亦委之去。
所愛非形骸,形骸況難駐。
聊用酹一觴,冥冥或予顧。
人生貴適意,不以物重輕。
胸中有哀樂,外物詎能分。
矧彼遺與贈,何足竭其情。
豈惟情不竭,適使憂心縈。
含凄坐永日,所惡贅此生。
夙昔有噩夢,汎瀾席上涕。
晨風(fēng)振林鳴,欣幸不勝計。
奄忽能幾何,斯境遂真涖。
安知今日悲,非我夢中事。
達(dá)觀亦殊暫,覺夢終成異。
欲知泉下恨,蜀魄血猶唳。
試聆獨征鴻,則知生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