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圍金陵，唐使徐鉉來朝，鉉伐其能，欲以口舌解圍，謂太祖不文，盛稱其主博學(xué)多藝，有圣人之能。使誦其詩。曰，「秋月」之篇，天下傳誦之，其句云云。太祖大笑曰：「寒士語爾，我不道也！」鉉內(nèi)不服，謂大言無實，可窮也。遂以請。殿上驚懼相目。太祖曰：「吾微時自秦中歸，道華山下，醉臥田間，覺而月出，有句曰：『未離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萬國明?！弧广C大驚，殿上稱壽。
孟嘉落帽，前世以為勝絕。杜子美〈九日詩〉云：「羞將短發(fā)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蛊湮难艜邕_(dá)，不減昔人。故謂詩非力學(xué)可致，正須胸肚中泄?fàn)枴?
望夫石在處有之。古今詩人，共用一律，惟劉夢得云：「望來已是幾千歲，只似當(dāng)年初望時?！拐Z雖拙而意工。黃叔達(dá)，魯直之弟也，以顧況為第一云：「山頭日日風(fēng)和雨，行人歸來石應(yīng)語?！拐Z意皆工。江南有望夫石，每過其下，不風(fēng)即雨，疑況得句處也。
歐陽永叔不好杜詩，蘇子瞻不好司馬《史記》，余每與黃魯直怪嘆，以為異事。
費氏，蜀之青城人，以才色入蜀宮，后主嬖之，號花蕊夫人，效王建作宮詞百首。國亡，入備后宮。太祖聞之，召使陳詩。誦其〈國亡詩〉云：「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固鎼?。蓋蜀兵十四萬，而王師數(shù)萬爾。
韓退之〈南食詩〉云：「鱟實如惠文?！埂渡胶＝?jīng)》云：「鱟如惠文?！够菸?，秦冠也。蠔相黏為山。蠔，牡蠣也。
白樂天云：「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褂衷疲骸笟w來未放笙歌散，畫戟門前蠟燭紅?！狗歉毁F語，看人富貴者也。
楊蟠〈金山詩〉云：「天末樓臺橫北固，夜深燈火見揚州?！雇跗礁υ疲骸盖f宅牙人語也，解量四至?！箙巧村X塘白塔院詩〉曰：「到江吳地盡，隔岸越山多?！褂嘀^分界堠子語也。
黃魯直云：「杜之詩法出審言，句法出庾信，但過之爾。杜之詩法，韓之文法也。詩文各有體，韓以文為詩，杜以詩為文，故不工爾?！?
黃魯直謂白樂天云「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不如杜子美云「落花游絲白日靜，鳴鳩乳燕青春深」也。孟浩然云「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不如九僧云「云中下蔡邑，林際春申君」也。
蘇子瞻云：「子美之詩，退之之文，魯公之書，皆集大成者也。」
學(xué)詩當(dāng)以子美為師，有規(guī)矩故可學(xué)。退之于詩，本無解處，以才高而好爾。淵明不為詩，寫其胸中之妙爾。學(xué)杜不成，不失為工。無韓之才與陶之妙，而學(xué)其詩，終為樂天爾。
退之詩云：「長安眾富兒，盤饌羅膻葷。不解文字飲，惟能醉紅裙?！谷淮死嫌卸?，號絳桃柳枝，故張文昌云「為出二侍女，合彈琵琶箏」也。又為李于志敘當(dāng)世名貴，服金石藥，欲生而死者數(shù)輩，著之石，藏之地下，豈為一世戒耶！而竟以藥死。故白傅云「退之服硫黃，一病竟不痊」也。荊公詩云：「力去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bǔ)費精神?！苟缴捏w數(shù)變，暮年詩益工，用意益苦，故知言不可不慎也。
子美〈懷薛據(jù)〉云：「獨當(dāng)省署開文苑，兼泛滄浪學(xué)釣翁?！埂甘∈痖_文苑，滄浪憶釣翁」，據(jù)之詩也。
王摩詰云：「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棺用廊∽魑遄衷疲骸搁嬯H開黃道，衣冠拜紫宸」，而語益工。
楊大年〈傀儡詩〉云：「鮑老當(dāng)筵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當(dāng)。若教鮑老當(dāng)筵舞，轉(zhuǎn)更郎當(dāng)舞袖長?！拐Z俚而意切，相傳以為笑。
吳越后王來朝，太祖為置宴，出內(nèi)妓彈琵琶。王獻(xiàn)詞曰：「金鳳欲飛遭掣搦，情脈脈，看取玉樓云雨隔?！固嫫穑云浔吃唬骸甘牟粴㈠X王。」
武才人出慶壽宮，色最后庭，裕陵得之。會教坊獻(xiàn)新聲，為作詞，號〈瑤臺第一層〉。
宋玉為〈高唐賦〉，載巫山神遇楚襄王，蓋有所諷也。而文士多效之者，又為傳記以實之，而天地百神舉無免者。余謂欲界諸天，當(dāng)有配偶，其無偶者，則無欲者也。唐人記后土事，以譏武后爾。
黃詩、韓文，有意故有工，左、杜則無工矣。然學(xué)者先黃后韓，不由黃、韓而為左、杜，則失之拙易矣。
永叔謂為文有三多：看多、做多、商量多也。
余以古文為三等：周為上，七國次之，漢為下。周之文雅；七國之文壯偉，其失騁；漢之文華贍，其失緩；東漢而下無取焉。
陳繹批答〈曾魯公表〉云：「爰露乞骸之請?！裹S裳為曾侍讀制曰：「備員勸講。」乞骸，備員，乃表語，非詔語也。曾魯公謂人曰：「使布何所道。」
詩欲其好，則不能好矣。王介甫以工，蘇子瞻以新，黃魯直以奇。而子美之詩，奇常、工易、新陳莫不好也。
熙寧初，有人自常調(diào)上書，迎合宰相意，遂丞御史。蘇長公戲之曰：「有甚意頭求富貴，沒些巴鼻使奸邪?！褂猩跻忸^、沒些巴鼻，皆俗語也。
某公用事，排斥端士，矯飾偽行。范蜀公詠〈僧房假山〉：「倏忽平為險，分明假奪真?！股w刺之也。
魯直謂荊公之詩，暮年方妙，然格高而體下。如云：「似聞青秧底，復(fù)作龜兆坼?！鼓饲叭怂吹?。又云：「扶輿度陽燄，窈窕一川花?！闺m前人亦未易道也。然學(xué)二謝，失于巧爾。
蘇詩始學(xué)劉禹錫，故多怨刺，學(xué)不可不慎也。晚學(xué)太白，至其得意，則似之矣。然失于粗，以其得之易也。
王荊公暮年喜為集句，唐人號為四體，黃魯直謂正堪一笑爾。司馬溫公為定武從事，同幕私幸營妓，而公諱之。嘗會僧廬，公往迫之，使妓踰墻而去，度不可隱，乃具道。公戲之曰：「年去年來來去忙，暫偷閒臥老僧床。驚回一覺游仙夢，又逐流鶯過短墻?！褂趾贾e子中老榜第，其子以緋裹之，客賀之曰：「應(yīng)是窮通自有時，人生七十古來稀。如今始覺為儒貴，不著荷衣便著緋?！箟壑t(yī)者，老娶少婦，或嘲之曰：「偎他門戶傍他墻，年去年來來去忙。采得百花成蜜后，為他人作嫁衣裳?！拐婵尚σ?。
熙寧初，外學(xué)置官師，職簡地親，多在幕席。徐有學(xué)官喜誶語，同府苦之，詠蠅以刺之曰：「衣服有時遭點染，杯盤無日不追隨?！?
唐人不學(xué)杜詩，惟唐彥謙與今黃亞夫庶、謝師厚景初學(xué)之。魯直，黃之子、謝之婿也。其于二父，猶子美之于審言也。然過于出奇，不如杜之遇物而奇也。三江五湖，平漫千里，因風(fēng)石而奇爾。
謝師厚廢居于鄧。王左丞存，其妹婿也，奉使荊湖，枉道過之。夜至其家，師厚有詩云：「倒著衣裳迎戶外，盡呼兒女拜燈前?！?
世稱杜牧「南山與秋色，氣勢兩相高」為警絕。而子美才用一句，語益工，曰「千崖秋氣高」也。
魯直有癡弟，畜漆琴而不御，蟲虱入焉。魯直嘲之曰：「龍池生壁虱?！苟从袑?。魯直之兄大臨，且見床下以溺器畜生魚，問知其弟也，大呼曰：「我有對矣?！鼓恕富⒆羽B(yǎng)溪魚」也。
歐陽公謫永陽，聞其倅杜彬善琵琶，酒間取之，杜正色盛氣而謝不能，公亦不復(fù)強(qiáng)也。后杜置酒數(shù)行，遽起還內(nèi)，微聞絲聲，且作且止而漸近。久之，抱器而出，手不絕彈，盡暮而罷，公喜甚過所望也。故公詩云：「座中醉客誰最賢？杜彬琵琶皮作弦。自從彬死世莫傳?！蛊は沂牢从幸病?
尚書郎張先善著詞，有云「云破月來花弄影」，「簾幕捲花影」，「墮輕絮無影」，世稱誦之，號張三影。王介甫謂「云破月來花弄影」，不如李冠「朦朧澹月云來去」也。冠，齊人，為〈六州歌頭〉，道劉、項事，慷慨雄偉。劉潛，大俠也，喜誦之。
往時青幕之子婦，妓也，善為詩詞。同府以詞挑之，妓答曰：「清詞麗句，永叔、子瞻曾獨步，似恁文章，寫得出來當(dāng)甚強(qiáng)?！?
黃詞云：「斷送一生惟有，破除萬事無過。」蓋韓詩有云：「斷送一生惟有酒，破除萬事無過酒?！共湃ヒ蛔郑鞛榍袑?，而語益峻。又云：「杯行到手更留殘，不道月明人散。」謂思相離之憂，則不得不盡。而俗士改為「留連」，遂使兩句相失。正如論詩云，「一方明月可中庭」，「可」不如「滿」也。
子瞻謂孟浩然之詩，韻高而才短，如造內(nèi)法酒手而無材料爾。
魯直〈乞貓詩〉云：「秋來鼠輩欺貓死，窺甕翻盤攪夜眠。聞道貍奴將數(shù)子，買魚穿柳聘銜蟬?！闺m滑稽而可喜。千載而下，讀者如新。
龍圖孫學(xué)士覺，喜論文，謂退之〈淮西碑〉，敘如《書》，銘如《詩》。
子瞻謂杜詩、韓文、顏書、左史，皆集大成者也。
少游謂〈元和圣德詩〉，于韓文為下，與〈淮西碑〉如出兩手，蓋其少作也。
王夫人，晁載之母也。謂庶子功名貴富，有如韓魏公，而未有文事也。
退之作記，記其事爾；今之記乃論也。少游謂〈醉翁亭記〉亦用賦體。
莊、荀皆文士而有學(xué)者，其〈說劍〉、〈成相〉、〈賦篇〉，與屈《騷》何異。
揚子云之文，好奇而卒不能奇也，故思苦而詞艱。善為文者，因事以出奇，江河之行，順下而已。至其觸山赴谷，風(fēng)摶物激，然后盡天下之變。子云惟好奇，故不能奇也。
歐陽公謂退之為樊宗師志，便似樊文，其始出于司馬子長為〈長卿傳〉如其文，惟其過之，故兼之也。
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今代詞手，惟秦七、黃九爾，唐諸人不迨也。
韓退之〈上尊號表〉曰：「析木天街，星宿清潤，北岳醫(yī)閭，神鬼受職?！乖庸獭促R赦表〉曰：「鉤陳太微，星緯咸若，昆崙、渤澥，波濤不驚?！故滥茌p重之也。后當(dāng)有知之者。
國初士大夫例能四六，然用散語與故事爾。楊文公刀筆豪贍，體亦多變，而不脫唐末與五代之氣。又喜用古語，以切對為工，乃進(jìn)士賦體爾。歐陽少師始以文體為對屬，又善敘事，不用故事陳言而文益高，次退之云。王特進(jìn)暮年表奏亦工，但傷巧爾。
元祐初，起范蜀公于家，固辭。其表云：「六十三而致仕，固不待年；七十九而造朝，豈云知禮！」是時文潞公八十馀，一召而來，人各有所志也。
昔之黠者，滑稽以玩世。曰彭祖八百歲而死，其婦哭之慟。其鄰里共解之曰：「人生八十不可得，而翁八百矣，尚何尤！」婦謝曰：「汝輩自不諭爾，八百死矣，九百猶在也?！故酪园V為九百，謂其精神不足也。又曰，令新視事而不習(xí)吏道，召胥魁問之，魁具道笞十至五十，及折杖數(shù)。令遽止之曰：「我解矣，笞六十為杖十四邪？」魁笑曰：「五十尚可，六十猶癡邪！」長公取為偶對曰：「九百不死，六十猶癡?！?
唐語曰：「二十四考中書令。」謂汾陽王也，而無其對?；蛞詥柶礁?，平甫應(yīng)聲曰：「萬八千戶冠軍侯?！共晃ε季校滟F亦相當(dāng)也。
范文正公為〈岳陽樓記〉，用對語說時景，世以為奇。尹師魯讀之曰：「傳奇體爾?！埂秱髌妗?，唐裴铏所著小說也。
柳三變游東都南、北二巷，作新樂府，骫骳從俗，天下詠之，遂傳禁中。仁宗頗好其詞，每對酒，必使侍從歌之再三。三變聞之，作宮詞號〈醉蓬萊〉，因內(nèi)官達(dá)后宮，且求其助。仁宗聞而覺之，自是不復(fù)歌其詞矣。會改京官，乃以無行黜之，后改名永，仕至屯田員外郎。
寧拙毋巧，寧樸毋華，寧粗毋弱，寧僻毋俗，詩文皆然。
魏文帝曰：「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詞為衛(wèi)?！棺踊覆蛔阋约按耍淠苡兴鶄骱?？
魯直與方蒙書：「頃洪甥送令嗣二詩，風(fēng)致灑落，才思高秀，展讀賞愛，恨未識面也。然近世少年，多不肯治經(jīng)術(shù)及精讀史書，乃縱酒以助詩，故詩人致遠(yuǎn)則泥。想達(dá)源自能追琢之，必皆離此諸病，漫及之爾?！古c洪朋書云：「龜父所寄詩，語益老健，甚慰相期之意。方君詩，如鳳雛出鷇，雖未能翔于千仞，竟是真鳳凰爾?！古c潘邠老書曰：「大受今安在？其詩甚有理致，語又工也?！褂衷唬骸傅佄逖?，覺翰墨之氣如虹，猶足貫日爾?！?
老杜云：「長镵長镵白木柄，我生托子以為命。黃獨無苗山雪盛，短衣數(shù)挽不掩脛?！雇鶗r儒者不解黃獨義，改為黃精，學(xué)者承之。以余考之，蓋黃獨是也?！侗静荨肤骺ⅲ骸更S獨，肉白皮黃，巴、漢人蒸食之，江東謂之土芋?！褂嗲笾?，謂之土卵，煮食之類芋魁云。
余讀《周官．月令》云：「反舌有聲，佞人在側(cè)?！鼓私饫隙拧窗偕唷怠高^時如發(fā)口，君側(cè)有讒人」之句。
韋蘇州詩云：「憐君臥病思新橘，試摘才酸亦未黃。書后欲題三百顆，洞庭須待滿林霜。」余往以為蓋用右軍帖中「贈子黃甘三百」者，比見右軍一帖云：「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固K州蓋取諸此。
余評李白詩，如張樂于洞庭之野，無首無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槧人所可擬議。吾友黃介讀〈李杜優(yōu)劣論〉曰：「論文正不當(dāng)如此?！褂嘁詾橹?。
禮部員外郎裴說〈寄邊衣詩〉曰：「深閨乍冷開香篋，玉微微濕紅頰。一陣霜風(fēng)殺柳條，濃煙半夜成黃葉。重重白練明如雪，獨下閑階轉(zhuǎn)凄切。祇知抱杵搗秋砧，不覺高樓已無月。時聞塞雁聲相喚，紗窗只有燈相伴。幾展齊紈又懶裁，離腸恐逐金刀斷。細(xì)想儀形執(zhí)牙尺，回刀剪破澄江色。愁捻金針信手縫，惆悵無人試寬窄。時時舉手勻殘淚，紅箋漫有千行字。書中不盡心中事，一半殷勤托邊使。」裴說詩句甚麗?！读懔昕傆洝份d說詩一篇，尤詼詭也。
世語云：「蘇明允不能詩，歐陽永叔不能賦。曾子固短于韻語，黃魯直短于散語。蘇子瞻詞如詩，秦少游詩如詞?！?
韓詩如〈秋懷〉、〈別元協(xié)律〉、〈南溪始泛〉，皆佳作也。
鮑照之詩，華而不弱。陶淵明之詩，切于事情，但不文耳。
子厚謂屈氏《楚詞》，知《離騷》乃效《頌》，其次效《雅》，最后效《風(fēng)》。
右丞、蘇州，皆學(xué)于陶、王，得其自在。
眉山長公守徐，嘗與客登項氏戲馬臺，賦詩云：「路失玉鉤芳草合，林亡白鶴野泉清。」廣陵亦有戲馬臺，其下有路號「玉鉤斜」。唐高宗東封，有鶴下焉，乃詔諸州為老氏筑宮，名以白鶴。公蓋誤用，而后所取信，故不得不辯也。
裕陵常謂杜子美詩云：「勛業(yè)頻看鏡，行藏獨倚樓?！怪^甫之詩，皆不迨此。
呂某公歸老于洛，嘗游龍門還，閽者執(zhí)筆歷請官稱，公題以詩云：「思山乘興看山回，烏帽綸巾入帝臺。門吏不須詢姓氏，也曾三到鳳池來?！?
曹南院為秦帥，唂氏舉國入冠，公自出禦之。戰(zhàn)于三都谷，大敗之，唂氏遂衰。其幕府獻(xiàn)詩云：「賢守新成蓋代功，臨危方始見英雄。三都谷路全師入，十萬胡塵一戰(zhàn)空。殺氣尚疑橫塞外，捷音相繼遍寰中。君王看降如綸命，旌節(jié)前驅(qū)馬首紅?！?
太祖夜幸后池，對新月置酒，問：「當(dāng)直學(xué)士為誰？」曰：「盧多遜?！拐偈官x詩。請韻，曰：「些子兒?！蛊湓娫疲骸柑撼剡吙丛聲r，好風(fēng)吹動萬年枝。誰家玉匣開新鏡？露出清光些子兒?！固娲笙?，盡以坐間飲食器賜之。
韓魏公為陜西安撫，開府長安。李待制師中過之。李有詩名，席間使為官妓賈愛卿賦詩，云：「愿得貔貅十萬兵，太戎巢穴一時平。歸來不用封侯印，只問君王乞愛卿?！?
某守與客行林下，曰：「柏花十字裂?！乖缚蛯?。其倅晚食菱，方得對云：「菱角兩頭尖?！菇运字V全語也。
杭妓胡楚龍靚，皆有詩名。胡云：「不見當(dāng)時丁令威，年來處處是相思。若將此恨同芳草，卻恐青青有盡時」。張子野老于杭，多為官妓作詞，與胡而不及靚。靚獻(xiàn)詩云：「天與群芳十樣葩，獨分顏色不堪誇。牡丹芍藥人題遍，自分身如鼓子花。」子野于是為作詞也。
王岐公詩喜用金玉珠璧，以為富貴，而其兄謂之至寶丹。
閩士有好詩者，不用陳語常談。寫投梅圣俞，答書曰：「子詩誠工，但未能以故為新，以俗為雅爾?！?
蘇公居潁，春夜對月。王夫人曰：「春月可喜，秋月使人愁耳?！构^前未及也。遂作詞曰：「不似秋光，只與離人照斷腸。」老杜云：「秋月解傷神?！拐Z簡而益工也。
余登多景樓，南望丹徒，有大白鳥飛近青林，而得句云：「白鳥過林分外明?！怪x朓亦云：「黃鳥度青枝?！拐Z巧而弱。老杜云：「白鳥去邊明?！拐Z少而意廣。余每還里，而每覺老，復(fù)得句云「坐下漸人多」，而杜云「坐深鄉(xiāng)里敬」，而語益工。乃知杜詩無不有也。
周盤龍以武功為散騎常侍，齊武帝戲之曰：「貂蟬何如兜鍪？」對曰：「貂蟬生于兜鍪?！雇獯蟾笣}公罷相建節(jié)，出帥太原，其詩曰：「兜鍪卻自貂蟬出，敢用前言戲武夫！」李待制師中以相業(yè)自任，嘗帥秦，以事去，其詩曰：「兜鍪不勝任，猶可冠貂蟬?！?
東坡居惠，廣守月饋酒六壺，吏嘗跌而亡之。坡以詩謝曰：「不謂青州六從事，翻成烏有一先生?！?
王斿，平甫之子，嘗云：「今語例襲陳言，但能轉(zhuǎn)移爾?！故婪Q秦詞「愁如?！篂樾缕?，不知李國主已云：「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沟越瓰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