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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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簡介

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
【介紹】: 明松江府華亭人,字大鴻。諸生。工詩文,性豪雋,有古俠風。輯有《東林始末》。
晚晴簃詩匯·卷五十一
蔣平階,字大鴻,江南華亭人。
清詩別裁集
字大鴻,江南華亭人。
槜李詩系·卷二十八
平階,初名雯階,字斧山,號大鴻,自稱杜陵生,華亭人。
入庠嘉善,游陳子龍之門。
國初移居嘉興,后徙越中卒。
其詩摹仿盛唐,曾寓書于予云:時趨俚俗,正響寂寂。
仆與同郡計子山、陽羨陳其年、蕭山毛大可、錢塘丁藥園輩,獨持雅宗,環(huán)視天下,可與言詩者,斯人而已。
忽遇南疑,居然同調(diào),樂可言耶!
其持論嚴整如此。
詩集甚夥,予特錄其寓禾諸什,亦窺豹之一斑也。

人物簡介

閨秀詞鈔
字褧文,鴛水人,孝廉泮女,平湖薛雍可室。有《抱雪吟》。
林下詞選
褧文,自序其集云:“聞之登高能賦,遇物能銘,文人伎倆,豈巾幗所有事?
然性之所近,自不能已。
憶予甫離襁褓,先子之教予,一如所以教子者,予遂得優(yōu)游寢息于藝林。
東觀圖書,未窮十乘,而西昆簡冊,聊見一斑。
既婦薛君,奉事舅姑而外,即興校讎史籍,商略風雅,樂此不彼。
忘年永日何圖?
不祿中道、棄捐伯也。
遼鶴游魂未還華表,予也孤鸞只影,愁對菱花間。
以風雨飄搖,破巢取子,憂心惙惙,無復好懷。
自分雅宗墮地,翰墨無傳,而嗅味難忘,時形詠嘆。
或爐煙一剪,或燈灺半篝,或瀟瀟淅淅,雨撲窗欞,或膠膠喈喈,雞催曙旦。
思以情生,情因境出,長吟短謠,予將假是為忘憂萱草焉。
用是不揣故陋,從事殺青,就正大方,集成顏曰《抱雪》。
以余煢煢未亡,甘向終南陰嶺,伴老雪蛆,是又區(qū)區(qū)欲見之素心也?!?div id="fiskbof" class='inline' id='people_54124_1_13_comment'>
槜李詩系·卷三十五
涓字褧文,平湖人,薛吏部振猷媳。有抱雪吟一卷,自為序。

人物簡介

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
【介紹】: 清江蘇長洲人,字寧術(shù),號鳧鄉(xiāng)。諸生。善填詞。有《紅豆樹館詞》。
晚晴簃詩匯·卷一一九
陶梁,字寧求,號鳧鄉(xiāng),長洲人。嘉慶戊辰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官至禮部侍郎。有《紅豆樹館詩稿》。
詞學圖錄
陶梁(1772-1857) 字鳧薌,一作鳧鄉(xiāng)或鳧香。長洲人。嘉慶十三年(1808)進士。授編修。官至太常寺卿、內(nèi)閣士學士、禮部侍郎。以病乞歸,士論多歸之。詩不多作,白而不淺。尤擅倚聲。編有《國朝畿輔詩傳》、《詞綜補遺》。有《紅豆樹館集》,詞在集中。
紅豆樹館詞·王昶序
紅豆出南海,載南州異物記,益部方物略諸書。
有藤種,有樹種,初見于王摩詰詩,其實圓而紅,然不能移植他處,故江浙間絕少。
近時惟吳門惠學士半農(nóng)家有之,以名其齋,而他處無聞焉。
陶子鳧鄉(xiāng)居婁齊之間,家亦有此樹。
結(jié)實累累下垂,殊可愛玩,憩其下者,每流連往復,若不能去。
蓋紅豆一名相思子,思發(fā)乎情,止乎禮義,乃不墮纖巧浮靡之習,得為風騷之苗裔。
今鳧鄉(xiāng)嫻雅歌,通詩古文,性情風格似魏晉間人。
而尤以詞擅名于時,所作前以石帚、玉田、碧山、蛻巖諸公為師,近則以竹垞、樊榭為規(guī)范。
其幽潔妍靚,如水仙之數(shù)萼、冰梅之半樹,用寄其清新婉約之思,信可為南宋以來詞家之別子矣。
鳧鄉(xiāng)博雅嗜古,從余游。
余緝續(xù)詞綜,得其搜采之功居多。
余少時于倚聲一事頗曾致力,今衰老,久輟不作,而鳧鄉(xiāng)年力初壯,進而不已,行以著作擅長藝苑,集詞學之大成。
讀紅豆詞者,其以此為驥之一毛、豹之一斑可也。
昭陽大淵獻寎月望日,青浦八十老人王昶序。
紅豆樹館詞·吳錫麒序
駐楓煙而聽雁,艤葭水而尋漁。短彴遙通,高樓近接,琴橫春薦,雜花亂飛,酒在秋山,缺月相候,此其境與詞宜。金迷紙醉之娛,管語絲哇之奏。浦遺余佩,釵掛臣冠。滿地蘼蕪,夕陽如畫,隔堤楊柳,紅窗有人,此其情與詞宜。若陶子鳧鄉(xiāng)者,家住中吳,煙波繞戶,船來虎阜,羅綺生風。狎浪而訂鷗盟,折花而招燕夢。東風白苧,最憐寒食之天,細雨黃梅,重認橫塘之路。窟真容懶,語不嫌癡。芊綿而綠意生,宛轉(zhuǎn)而紅腔應。論其技則肱經(jīng)三折,繹其思則腸轉(zhuǎn)九回。情之引人,興不能已,固如斯也。況復湖尋高士,廟訪水仙,踵花鳥之前緣,躡煙霞之古徑。南渡之江山宛在,西泠之松柏依然。于是擊缽于青豆之房,調(diào)弦于黃篾之舫。淺斟未已,逸調(diào)先鏗。響落涼苔,聲催落葉。流水均其采采,白雪振其霏霏。唱如小海而尤豪,人比中仙而更勝。又孰不思同旅語,并寫靈襟。蓋其居也如此,其游也如彼。以佳麗之地,作其謻臺,以靈秀之區(qū),為之騎驛。單衫小扇,則街子無猜,短笠大瓢,則蘆人亦熟。和徵招而去,歌哨遍而來。為石門文字禪,為東澤綺語債。此紅豆樹館詞一編所以清而能婉,麗而不佻,得大雅之遺音,傳南宋之正軌也乎。仆久違衡泌,屢溷風塵。乞食叩門,馬如蛙鈍,息交閉戶,車類雞棲。即欲裁寄小詞,量填短拍。而故山有阻,舊雨不來,遠趣莫招,孤吟易輟。茲幸遂循陔之愿,申伐木之歡。課桂隱于南湖,佇漁歌于西塞。馀情有觸,結(jié)習未忘。則蠶抽未盡之絲,蟬曳將殘之響,得是編而振發(fā)之,不啻迷津而逢寶筏,失路而得導師,其助予為不少也。嘉慶壬戌秋八月,錢唐吳錫麒撰。
紅豆樹館詞·李云章序
時物變態(tài),山川殊狀,人少壯老異形,目寓焉而不能留者,唯文詞可以留之。昔人零篇斷簡偶傳于世,雖數(shù)百年后、數(shù)千里外,觀者輒如置身其中,與之周旋,而不勝流連嘅慕之致,以為筆墨之可以移我情矣。況在作者非深于情,而能若是哉。仆讀紅豆詞而嘆鳧鄉(xiāng)先生之情之至也。夫士方貧賤,恒郁郁無以自樂,一旦得志,律法填其膺,聲色炫其外,酬應汩其神明。與之語平夙之交游、登覽之勝跡,忽若夢寐,不復省憶者,往往有焉。君起寒素,結(jié)交老蒼,馳驟壇坫,為江南名諸生。及入翰林,出任郡守、監(jiān)司,為畿輔賢大夫而意趣無少異。俸馀則聚書畫,政暇則延納才士。每與座上客談向時江湖之樂,徵文獻,舉佚事,津津然不以為疲。至親故離合之感,俯仰陳跡,則凄然黯然莫能自已,蓋居恒未嘗一日而忘舊也。于是聚其舊時所著,加以近今之作,合為一編。大而父子兄弟夫婦之倫,君臣之遇合,師友之淵源,禮典政績之敷賁,暨乎巖居川觀、嬉春訪秋,一觴一詠,罔不抒寫性情,而芳菲惻怛之懷、綿邈庯峭之筆,白石白云合為一家。使讀者展卷神往,如成連之琴、桓子野之歌,自不禁其情之與俱深也。仆與君甲子訂交于人海中,兄事弟畜,意氣相得。別而復聚,則升湛懸隔。然主客追陪,申之以婚姻,又十馀年于茲,而交情日益篤。以君待仆之情,知君用情之厚。詞雖小技,而激發(fā)于孝友忠信之大節(jié),無非至性所流,豈直詞翰之工而已哉。道光癸巳孟夏,大興李云章謹序。
紅豆樹館詞·吳長卿序
將使敦古歡于塵壒之表,延峻賞于沖漠之區(qū)。握月?lián)L,徐仆射聊資談助,模山范水,宗處士惟事臥游。雖復寓意丹青,希蹤元素,而高風已邈,僅傳竹柏之真,穆行無徵,虛憶萍蓬之跡。詎知桂辛藜苦,舊境頻遷,玦判璋分,新愁易積。鴻印泥而莫定,駒過隙而難留。設(shè)非追感撫塵,興懷墜雨。狀唾月推煙之景,寫牽云曳雪之情,幾幾乎迷五散于棋枰,索一吷于劍首矣。鳧鄉(xiāng)觀察系傳栗里,家住蘇臺。絢火鳳之九苞,標石麟之獨角。彩筆則平分李嶠,艷錦則早奪江淹。義苑共羨其奇侅,藝海足資其蕩滌。方其蜚英橫塾,擷秀回泉。陳庚子之遺經(jīng),辯己亥之誤字。秋澄玉宇,桂子飄來,路接金臺,槐花踏遍。用是息塵鞅于梵剎,洽幽贄于禮堂。已而放棹潞河,停驂梁苑。南陔則藝蘭發(fā)詠,西堂則夢草裁詩。洵足慶焦氏之福兄,頌魯侯之壽母。無何云回鸞馭,風急鸰原。菤葹心拔而彌傷,箖箊淚清而欲槁。洎乎芝芙圓夢,鶼??齊心。玉作田腴,金將屋貯。曹大家史編舊稿,淺印脂痕,衛(wèi)夫人筆陣新圖,濃留墨沈。著姓交推于徐淑,深情尤甚于高柔。此又蔦蘿莫喻其纏綿,蘅芷自成其馨逸已。是時述庵少寇方筑平津之館,辟涑水之園。萬壑濤聲,曾陪講席,九峰黛影,重訪漁莊。覓舊伴于短李迂辛,賞奇文于大邢小魏。習劉孝標五十紙之課,搜李承休三萬軸之儲。靡不雪纂露鈔,劬于淬掌,瓊綱玉格,朗若列眉。重以谷人司成鷗鷺尋盟,岑苔合契。致謝混改席之敬,修袁逢分坐之儀。往往攜屐探幽,支筇選勝。偶拈逸調(diào),同譜新聲。題花而香拂酒卮,佇月而涼侵琴薦。宜乎張溫無輩,推重于元晏弁言也。至若瓜步潮生,蒜山月落。喚秣陵桃葉之渡,認蕪城皂莢之橋?;⒏非锷?,未消劍氣,馬塍春老,欲葬花魂。緘情則轉(zhuǎn)綠回黃,選恨則等鶯期蝶。又若千絲系纜,六柱移船。借藍尾而飛觴,眼才一瞥,就紅牙而按曲,腸已九回。虬漏沉沉,二分明月,蚖膏滟滟,四照琪花。亦復逞咀蘭嚼蕙之妍詞,抒擘石研丹之幽怨。夫禺山耀彩,五色相宣,若木舒華,千尋直上。觀察握畫日之筆,步登云之梯。玳筵乍啟于櫻廚,琳簡近承夫蓬觀。于是鸞坡儤直,螭陛趨班。纂有唐一代之鉅文,傳名山千古之絕學。美矣茂矣。長卿朅來東閣,得遂管窺,偶憶西泠,已成梗泛。乏一邱一壑之位置,慕半村半郭之嬉游。李公垂雅有同心,句傳珂里,元次山請申后約,笑指杯湖。時道光癸巳孟夏,錢塘吳長卿謹序。
紅豆樹館詞·王柏心跋
鳧薌觀察曩著紅豆樹館詞,梓行已久。后復有感舊紀恩之作,都為八卷,合而刊之,授柏心使論其大略。余考詞之始興,大抵流連風月,泛詠皋壤,感物而動,其緒無端,以憑虛為奇,以超曠靈澹為宗。至子瞻、幼安輩為之,泛濫于子史,馳騁議論,其體一變。然以發(fā)攄其壯氣雄心而已,未有綜貫生平,標舉志行,若年經(jīng)月緯,粲然可睹指者也。茲則體沿協(xié)律,義兼紀事,排比敷陳,開昔人未辟之町畦。其倫則君親、昆弟、夫婦、師友,其事則遨游、羈旅、敷文、緯典,其情則忻愉悲戚,其境則壯老窮達。析之各有宗旨,合之互相首尾,又能分刌節(jié)度,窮極窈眇,有啟涂拓宇之觀,無宮凌羽替之疾,于此體為創(chuàng)見,而仍不失其正宗。盛矣哉。前此所未嘗有也。昔者司馬子長、楊子云、班孟堅皆有自敘,杜子美北征、昔游等篇亦檃括出處,覽者資為援據(jù)。獨填詞家無之,世遂以為束于體格,無能恢廓,至有目詩馀為小道者。今讀紅豆樹館詞,包含宏大,直舉胸情,然后知此境正自無窮,人特未能窮其所至耳。集中他美,諸公論之詳矣,余以為自有倚聲以來,兼眾長而擴其境之所未至者,獨于茲集見之。遂舉所見,識之簡末。時道光癸卯夏五,監(jiān)利王柏心謹跋。
維基
陶梁(1772年—1857年),字寧求、鳧薌,號鳧香,江蘇長洲縣(今蘇州市)人,進士出身。官至禮部左侍郎。嘉慶十三年(1808年)登進士,改庶吉士。嘉慶十四年(1809年)授翰林院編修,任日講起居注官。嘉慶十八年(1813年)任順天鄉(xiāng)試同考官。嘉慶十九年(1814年),林清之變,天理教徒闖入紫禁城。陶梁正在文穎館修書,其仆駱升聽聞警訊,把陶梁藏在書櫥之中,只身守護,身中數(shù)刀。次日,紛亂平定,陶梁出,將駱升救醒。仁宗回鑾,聽說此事,贊駱升為「義仆」,并賜金。 嘉慶二十一年(1816年),陶梁署直隸天津道。嘉慶二十二年(1817年)擔任永平府知府。次年,改正定府知府。道光四年(1824年)任清河道。道光五年(1825年)加鹽運使銜。道光十年(1830年)任天津道。道光十二年(1832年)署永平府知府、任大名府知府、護大順廣道。次年,護大名道。道光十七年(1837年)署大順廣道。道光十八年(1838年)任湖北荊宜施道。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任湖南糧儲道、湖北漢黃德道。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任甘肅按察使、山西按察使,署山西布政使。次年,任江西布政使、太常寺卿。咸豐二年(1852年)任內(nèi)閣學士、加紫禁城騎馬。咸豐三年(1853年)任朝考閱卷官,管理中書科事務、署吏部左侍郎。咸豐五年(1855年)任禮部右侍郎、禮部左侍郎。

人物簡介

全臺詩
陳肇興(1831~?),字伯康,號陶村。臺灣府彰化縣治(今彰化市)人。咸豐三年(1853)入庠邑,補廩膳生。從鹿港拔貢廖春波讀書于彰化白沙書院,學習四始六義及唐宋明清詩,表現(xiàn)極為突出。和蔡德芳、曾惟精、廖景瀛合稱「白沙書院四杰」。咸豐九年(1859)中舉,曾建古香樓作為書房及居處,以讀書歌詠自娛。同治元年(1862)戴潮春起事,陳肇興拒絕戴氏之拉攏,遂遁入武西堡(今南投縣集集)之牛牯嶺山中。是年七月謀刺戴氏不成,幾度瀕于險境。閏八月避入集集山中,雖身在軍旅,夜晚得閒時,往往秉燭賦詩,追悼陣亡戰(zhàn)士,詳錄戴案經(jīng)過,題為《咄咄吟》,乃臺灣重要的歷史文獻。同治三年(1864)事平,陳肇興返回鄉(xiāng)里,設(shè)帳授學,門生有楊馨蘭、楊春華、吳德功、許尚賢等,多為俊才之士。著有《陶村詩稿》六卷,并《咄咄吟》二卷合刊?! £愓嘏d的《陶村詩稿》寫至戴案結(jié)束止,由此作可見清代中葉崛起的臺灣士子,思想取向與價值判斷。不僅有個人心靈世界及理想抱負的抒寫,詩作的關(guān)懷重心亦往往與生民百姓密切相關(guān)。在形式上,陳氏習慣以長篇歌行來抒懷、言志,詩作風格雄健豪邁。門人吳德功在《陶村詩稿》序文中謂,肇興之詩胎息于杜甫,可視為清中葉臺灣文壇之「詩史」?!?a target='_blank'>陶村詩稿》最早由門人林宗衡等校刊,光緒四年(1878)夏季初刻,乙未之役,版毀于兵燹。后彰化人楊珠浦在大正元年(1912)得抄本于書肆,遂于昭和二年(1937)重刊。民國五十一年(1962)臺灣文獻叢刊本據(jù)楊抄本排??;1971年鄭喜夫以連橫所藏原刊本為底本〖編者按:據(jù)連橫《臺灣詩薈》創(chuàng)刊號〈遺集待刊預告〉云:「彰化陳伯康孝廉著有《陶村詩稿》八卷,版久毀失,印本亦亡。全臺僅存二部,一在余處,一為云林黃君丕承所藏?!埂?,另以楊氏本、文叢本合校,是為鄭校本。1992年龍文出版社據(jù)楊珠浦本重印,而將鄭氏校本標注于眉批以供參考,編為「臺灣先賢詩文集匯刊」第一集第四冊。以下作品以楊珠浦版本(以下簡稱「楊本」)為底本,鄭校本(以下簡稱「鄭本」、「鄭注」)為輔,進行編校。(施懿琳撰)
陶村詩稿·林序
余生也晚,不獲于伯康先生之古香樓而修士相見禮,僅于先生之門下士藉悉其為人,有踐繩之節(jié);并讀其遺著數(shù)篇,愛其質(zhì)不過樸、麗不傷雅,洵足以光揚緝熙,昭章元妙。然卷帙無完,究不能窺其全豹為憾!近有楊君珠浦者,抱先生之遺集過務滋園而告之曰:『此前清道、咸間陳伯康孝廉之遺著也;惜版已散佚,特為之抄而存之』。余喜而瀏覽,如見故人。讀至七、八卷,覺當日戴萬生之亂狀歷歷如現(xiàn),可藉以知臺灣往昔之史跡;其關(guān)系于文獻,固不少矣。楊君并言欲翻印以存于世;篤矣乎仁者之情,近今罕覯。此不獨伯康先生之幸,亦吾臺文獻保存之幸也。韓昌黎答崔立之書,嘗謂『發(fā)潛德之幽光』;楊君其有焉。故為加墨簡端,表而出之。 中華民國二十五年(丙子)夏,樹德村人林耀亭撰于守拙山房。
陶村詩稿·陳肇興先生略傳
陳肇興先生,字伯康,彰化人。少穎悟,抱豪膽;事親至孝。曾入邑庠。道光季年,翰林高鴻飛先生署彰化縣;提倡風雅,乃聘廖春波先生長白沙書院主講,以詩賦文課士,高縣主躬蒞講席。是以文化大興,士競吟詠,就中陳肇興先生為杰出。先生咸豐八年舉于鄉(xiāng);顏所居曰古香樓,讀書歌詠以自娛。 迨同治元年戴萬生變,先生慨然投筆從軍。彰城陷,只身冒險逃入集集。日則奮練強悍民番,援官軍、誅叛逆;夜則秉燭賦詩,追悼陣亡將士,語多忠誠壯烈。事平,不仕;設(shè)教于里,時雨化人,桃李爭妍,而楊馨蘭、楊春華、林宗衡、許尚賢,俱列門墻。于是相謀刊此「陶村詩稿」,以惠后學。 中華民國二十五年六月,彰化楊珠浦輯敘。
陶村詩稿·楊記
「陶村詩稿」共八卷,系磺溪陳肇興先生壯年時所作也;貴寫實、尚平易。余二十五年前,偶然得之書笥;回環(huán)三復,不求甚解。民國八年,請示于吳德功先生;先生喜出望外,詳為說明:『此卷乃臺灣詩學之結(jié)晶,現(xiàn)存殆無完本;卷中雖有蛀失,當為補記』。至十年,閱畢;告曰:『好自珍藏』!余以是更加愛惜。屢思翻版,躊躇莫進。此次受林耀亭先生及鄉(xiāng)中父老之慫恿,乃決意付印重刊,以公同好,藉以保存臺灣地方文學之一助,亦可以謝故吳德功先生指導后學之勞也。爰為之記。 中華民國二十五年秋,楊珠浦記于南屯愛仁醫(yī)院。
陶村詩稿·題詞
一 一卷新詩百感生,經(jīng)年避寇賦長征;壯懷不作偷安計,又向桃源起義兵。
二 數(shù)載書生戎馬間,杜陵史筆紀瀛寰;采風若選「東征集」,咄咄吟中見一斑。
三 浣花溪畔少陵祠,絕代詩才賦亂離;誰料千年才更出,有人繼和「北征」詩。
荊楚陳懋烈芍亭頓首拜題。

人物簡介

人物簡介
邵松年(一八四九—一九二四),字伯英,號息庵,常熟人。
清光緒九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曾任河南學政。
歸里居鄉(xiāng)三十年,熱心地方公益事業(yè),辦學校,修縣志,輯《海虞文征》三十卷。
擅書法,精鑒藏。
有《續(xù)虞山畫志》、《一斑吟草》等。
維基
邵松年,字伯英,號息盦,江蘇常熟人。晚清官員、學者。三世祖邵大椿為雍正進士。邵亨豫之子。松年是同治九年(1870年)舉人,光緒九年(1883年)進士,同年五月,改翰林院庶吉士,光緒十二年四月,散館,授翰林院編修。光緒十七年(1891年),任河南學政,創(chuàng)辦明道學院。著《澄蘭堂古緣萃錄》十八卷,《琴廬談蒼》、《書畫書錄解題》等。

人物簡介

晚晴簃詩匯·卷一七五
裴景福,字伯謙,霍丘人。光緒丙戌進士,授戶部主事,改官南海知縣。有《睫闇詩鈔》。
睫闇詩鈔·裴景福傳
景福,字伯謙,號睫闇。十五歲入邑庠,十九膺癸酉拔萃科,廷式高等,用小京官分刑部。己卯舉江南鄉(xiāng)試經(jīng)魁。丙戌成進士,仍授主事,分戶部。壬辰外改知縣,分廣東,補陸豐,調(diào)署番禺。改潮陽,調(diào)補南海,皆著聲績。在陸豐,有紅黑旗黨好械斗,斗方酣,景福單騎入陣橫阻之,反覆陳利害,各感悟羅拜去。在南海,法領(lǐng)事受人賕,嗾西婦瑪麗與商人訟,景福置之不理。法領(lǐng)怒,挾瑪麗來署,以杖擊廳事門。景福排衙納領(lǐng)事,折以理,領(lǐng)事慚;詰瑪麗以佐證,瑪麗窮。乃申大府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牒法使,請撤領(lǐng)事職,以其失交際之禮故。景福開敏有智略,為歷任督撫所倚重,趨轅造膝,咨商大政,藩臬往往不得參預。方譚鐘麟督粵,岑春煊以功臣子特簡廣東藩司,銳欲有為,與鐘麟議不合,至抵幾相詬。而景福事鐘麟謹,不附春煊。春煊怒,欲劾之。會奉詔入覲,值義和團倡亂,八國聯(lián)軍入京,以扈駕功授晉撫。癸卯,兩廣總督德壽保景福以道員用,送部引見,未行。春煊移督兩廣,至即檄藩司撤景福任,而密電劾景福贓罪,奪職下獄。謂:「嶺海富實,故貪吏萃于廣東。而南海知縣裴景福才足濟貪,遂為貪吏冠,既賂遺當?shù)溃乱磺幸修k;習海事,又挾外交以自重。景福既去職待罪,而某國領(lǐng)事見臣,稱道其長,意在緩頰,陰為景福地。貪黠如是,參劾不足蔽其辜,應請明詔褫景福職,提刑追贓。」(電載《河海昆侖錄》。)報可。春煊檄臬司程儀洛等雜治,一年無所得。儀洛謂景福曰:「大帥謂爾贓吏,爾服耶?」景福曰:「嗚呼!隨夷混濁兮,蹠蹻為廉。東林黨人及本朝陳恪勤、張清恪、藍鹿洲,當時劾奏,皆有贓吏稱,何況不才耶?」儀洛呵之曰:「東鄰西鄰,無與爾干?!股w儀洛誤以「林」為「鄰」也。翌日傳總督諭,罰鍰十二萬元,充廣西軍餉。景福納其半,不足,奏謫戍新疆。景福才氣恢廓,能文章。以名進士出宰百里,受殊遇,意氣發(fā)舒,雖沈滯下位,名聲隱然動公卿間。一旦橫被摧折,荷戈行萬里,無幾微怨色,慷慨就道。所過封疆大吏聞景福至,輒延見加以禮貌。抵戍所,巡撫聯(lián)魁辟景福入幕府。宣統(tǒng)初元,給事中李灼華上疏訟景福冤,旨交粵督張人駿查覆,得恩赦。景福之遣戍也,廣西提督蘇元春亦被春煊劾,與景福同戍新疆,同賜環(huán)。未入關(guān),元春中道卒,子幼,乃攜櫬挈其孥至漢口,遇桂人與元春善者,助之使回桂。扁舟東下,卜居無錫,以金石書畫自娛,收藏甲大江南北。辛亥國變,春煊歸隱于滬。景福偶至滬,猶禮謁春煊于其邸,稱之曰宮保,蓋經(jīng)憂患而德加進,感?我者之玉成于我也。民國三年,景福出任安徽省公署秘書長,擢政務廳長。十五年卒,得年七十有二。所著《睫闇詩鈔》六卷、《河海昆侖錄》六卷、《壯陶閣書畫錄》二十四卷,鐫有《壯陶閣字帖》六十四冊,為世所珍焉。(金天翮)
睫闇詩鈔·序
《虞書》云:「詩言志?!埂遏斦摗吩疲骸冈娙?,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詩教無窮也,如是焉已矣!古今詩人如恒河沙數(shù),而其詩如是則傳,不如是則不傳。夫三代以下,如漢高、項羽、斛律金皆不學,彼豈以詩人自命?然而《大風》《垓下》《敕勒》諸歌至今傳之,雖李、杜、韓、蘇亦為之心折首俯,是何也?彼得乎《虞書》《魯論》言詩之旨也,所謂如是則傳也。若詩人之詩,則冠絕一時者不可多得。漢魏之際惟陳思,魏晉之際惟步兵,終南北朝則陶、謝、鮑、庾而已。唐以詩取士,詩極盛矣,然卓然大家,入《詩醇》之選者,亦李、杜、白、韓而已,宋則蘇、陸,凡六家。自時厥后,金之元遺山、元之虞道園、明之高青邱、何大復稱焉,然而降矣。有明七子,矯而學唐,而世以優(yōu)孟衣冠譏之,我朝諸家,矯而學宋,世又以優(yōu)孟衣冠譏之,而詩不甚傳,何也?以彼未盡合乎《虞書》《魯論》言詩之旨也,所謂不如是則不傳也。 然則詩之傳豈易言乎?讀吾睫闇夫子之詩,則實有可傳者。夫子之詩,高則近太白,大則近少陵,特其才氣然耳,豈規(guī)模哉?集中如《都門秋懷》、如《嶺南草》、如《蜘蛛》、如《寄張介夫》、如《憶仲若》、如《折樹嘆》、如《由水墘晚至后??》、如《感春》諸篇,皆逼近漢魏。至于《王母壽》《粵王臺》《禱雨龍山》《由碣石衛(wèi)至金廂汎憩息》《升天行》《醉時歌》《登白云山過安期生祠遂詣九龍泉祈雨》《西樵呂祖閣》諸作,皆有閱古今、傲風霆之氣,則純乎屈、宋之遺,曾何李、杜、韓、蘇之足云?蓋得言志之旨深也。抑雋又嘗受詩于夫子矣。夫子曰:「吾人一言一行,須有安身立命處,作詩亦然?!?a target='_blank'>孟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不知道者,不足以言詩。古今詩人如麻,惟陶徵士、浣花、青蓮、昌黎、眉山有然,次則李義山、陸放翁、元遺山三子之詩,亦能自道其意?!辜巴硕娣蜃又姡浔局T安身立命以詠歌者,不可枚舉。乃知夫子以其所得者授雋也,蓋得無邪之旨深也。且夫夫子以名進士由郎署改官來粵,歷宰諸大邑。每治事,與民語,丁寧委婉,若恐重傷之者,而治盜恒用重典。常語人曰:「周漢以來,名臣鉅儒,論治無不明刑罰者。然刑罰之本,在于教養(yǎng)。今吾日取不養(yǎng)、不教之民而誅之,疚心多矣!」每移任去,父老攀轅截鐙,途為之塞,有出涕者。是立德、立功不朽之業(yè)大有在,豈區(qū)區(qū)以立言傳哉? 初,雋以刊行是篇請,夫子辭之曰:「古大家詩,多則萬篇,少則千篇。余雖耽詩,存稿僅爾。而一行作吏,此事遂廢,偶有觸托,亦不過于馬背船唇得之。我生不辰,衷懷摧愴?;蚨嗉蔽⑧萋手?,遽以問世,徒授人以吹索之柄,可乎?」雋謂:「白詩多,韓詩少,皆大家也。且白不敵韓,詩豈以多寡論哉?使所作有失乎《虞書》《魯論》《孟子》言詩之旨,雖多,亦奚以為?」夫子頷之。雋遂校字以付梓。舉吾夫子之詩之所得,述諸簡端,以諗后之讀睫闇詩者。庚子臘日,受業(yè)張雋謹識。
睫闇詩鈔·序
廣生甫垂髫,留意當世賢豪長者,輒知霍邱有裴睫闇先生。洎應童子試,又出尊公浩亭夫子門下,因得識睫闇,并盡讀睫闇之所為詩。睫闇未弱冠,即掛名朝籍。三十掇甲科。將四十,由戶部改官知縣。初補廣東之陸豐,既而歷番禺、潮陽、南海。所至號稱難治,而睫闇治之輒裕如。遇有暇日,則益肆力于詩,牢籠萬有,變化不測。不識睫闇者,疑其為汝、潁之士,狀貌瑰異。及一接顏色,乃知恂恂儒雅,語言若不忍造怒于人也。顧其中所蘊蓄,磅礴郁積,雖所遭際極之他人畔援歆羨而不能得,而其詩常若有所不豫而托之山巔水涯者。嗟乎!此姚惜抱所謂「事有旁觀見為功名之美,而君子中心欿然也」。假令睫闇少有宦情,供職郎署,平流而進,當至監(jiān)司。中更哀樂,外逼憂患,求為承平貴游不得,求為山林枯槁亦不得。旁皇四顧,日月急景,始假縣令以效其繭絲保障之才。兩宰首邑,嶺海多故,遇有興革要政,大吏傾心咨詢,輒視睫闇一言為行止,然猶伣伣?jīng)仜?,低首下心,稍不自抑,謗隨其后。目中所見,既非平日愿見之人,耳中所聞,復非平日愿聞之言,若之何其不有遐心也?因敘睫闇之詩一及之。世有知者,當以廣生之言為悲,世無知者,幾何不以廣生之言為狂且瞽也?光緒辛丑,如皋冒廣生敘于廣州南??h署。
睫闇詩鈔·序
余嘗以為文章之成也有三:賦之自天者曰才,造之于人者曰學,惟境也者,天與人交致而不可一闕。天予以特殊之境矣,人或不勝其艱困,無復聊賴,甚者墮其氣而殞其身,不善于承天足以昌其才與學者,轉(zhuǎn)自負之,是豈天之咎與?天寶之亂,杜子美以稷、契自命,而流離饑寒,卒不得一效,故發(fā)為詩歌,冠絕有唐。其后蘇子瞻以命世之才,安置黃州七年,已老,猶為儋耳萬里之行,故子瞻詩文,亦以海外為極盛。向使彼二子者不能亨其心以順受,則其境固非生人所堪,亦與尋常之夫嘆息悲憂以至于死而已耳,烏得有鴻博絕麗之辭以至于今乎?是故有境乃可成其才,亦必有學乃可用其境。吾益以知義理之學之不可一日去身,即求之文章而亦然也。 霍邱裴伯謙先生,以名進士出宰粵東,才略頗見于世矣。乃迕大府意,羅織之,幾不測。既不得其罪狀,猶逼償巨萬金,且永戍新疆。行更寒暑,一仆又中道斃。丙午到戍,戊申乃赦歸。歸逾年,值國變,而伯謙已將六十矣。是其境與子美、子瞻略同。余初聞伯謙于肯堂,伯謙亦因肯堂而知余。今年初夏,乃相晤于馬君冀平座上。伯謙即出其生平所為詩,曰《吳船》《嶺云》《西征》《化城》《東歸》《風泉》諸集,以示余,且使為之序。余讀之,愛不能釋。因屏百務,窮十日力乃竟。因嘆曰:嗟乎!若伯謙之詩,可謂境不負才矣。吾聞其家學,以宋賢為根柢。其赴北庭也,著《河海昆侖錄》,于山川道路、風俗政教,考之綦詳。而余之所服膺者,尤在能處憂患之中而不忘省察克治之功也。然則伯謙之不負其境,不更以學乎哉?伯謙于古大家詩,無所不學,至其得力,于杜、蘇為多。《吳船》《嶺云》兩集,才氣已為極盛,至《西征》以后,光氣發(fā)見,尤可喜可愕,足追并古人,惜乎肯堂已前死,不及見也。余豈足以序伯謙之詩乎?聊述所知以質(zhì)之而已。甲寅七月,桐城姚永概序。
睫闇詩鈔·序
光緒丁未秋,余客都下,晤霍邱李肖峰給諫,出示其鄉(xiāng)裴伯謙先生《河海昆侖錄》一書。見其詩真趣灑然,拍案狂喜,曰:「此仙才也!」時先生方謫戍新疆,不獲見,私獨慕之。未幾,肖峰抗疏雪其枉,詔許歸。先生則漫游吳越間,不克相并合。癸丑冬,皖帥倪公重其賢,以父執(zhí)敬之,尊為上客。余假歸北上,見其人,清癯靜默,如空山道叟,猿鶴不驚;聆其言,智慮深沈,天趣盎溢。處亂世而能翛然自脫于塵埃之外,私心嘆詫,謂得留侯之風,而嘆為弗及。 初,先生尊考浩亭先生,殫精宋學,同、光間久官無錫,民竺愛之。先生少負奇材,服膺庭教。年十九,以拔萃科貢京師,廷試高等,用刑部小京官。旋成進士,授戶部主事,以詩文名都下。光緒癸巳,改廣東知縣,補陸豐,調(diào)番禺,移補潮陽,調(diào)南海。時李文忠為粵帥,尤絕重之。壬寅大計,以卓異薦。癸卯,粵帥舉人才,以道員送部引見,未及行而禍作。先生之任南海也,廷旨捕南??涤袨?,籍其家,括嘗所往來書,廉其黨。先生奉檄,偕知府王君存善往。西林方為布政使,與康交,懼事泄,令擇要人書藏之。先生察其書,皆通候往來,任王君持以獻粵帥,固未達也,而西林則大恨,即藉他事劾王,粵帥右之,僅免。未幾,移隴藩,擢疆帥,及是移督粵疆。甫至,輒檄藩司撤任,劾為贓吏,奪其官,追贓急甚,誓必殺。既入獄,日書文山《正氣歌》十通;事吟詠,有「飽食手一卷,便到羲皇前」語,意度蕭然。久之,無左驗,乃罰金八萬,奏永戍新疆,此《河海昆侖錄》所由作也。先生天亮超絕,學靡不窺,是錄擷兵、政、教、哲之大原,納諸山川景物。往往一名一物,化須彌于芥子之中,實為前古所未有。生平不治生產(chǎn),獨嗜古人書畫,輒取珍藏,海內(nèi)賞鑒家推為第一。法博士白希和訪先生于迪化,復至無錫取所藏精品影照百馀種,歸以誇示國人。所鐫《壯陶閣帖》四十卷,費踰十萬。真跡多入其家,而鐘太傅《薦季直表》尤海內(nèi)孤本,甲寅春,舟入淮河被劫,燬于盜,先生尤痛惜焉。其詩刊者,題曰《睫闇詩鈔》,大抵由坡入杜,韻藻天然,浩乎天際真人之態(tài)。 吾嘗愾先生早歲巍科,治績名天下,中更險難,放逐西戎,皆與坡公等。坡公《志林》成于海外,論者嘆造物特開是境以辟坡公未有之奇,先生《河海昆侖》諸作成于西疆,直與《志林》對壘,而其詩之盛尤復類之,意者天殆以坡待君耶?跡其老居幕府,絕類杜處嚴公,其境轉(zhuǎn)若坡公所未逮。往者杜公入蜀,感山水之奇,然后曠然雄絕天下。吾淮蒼莽之氣,睥睨江河,先生隨節(jié)蚌川,實為南北戰(zhàn)爭之地,指揮談笑,必有超然自得于坡、杜之外者。吾于詩無能為役,雖老,猶將就先生肄業(yè)及之,先生其許我乎?丁巳夏五月,桐城陳澹然撰。
化城集·跋
余謫西域,行至奇臺,聞王晉老拜新疆布政之命。
未幾,宋芝洞侍御、方筱泉觀察佐伊犁長少白將軍幕先后至。
晉老到官,開省志、輿圖兩局,頗網(wǎng)羅中原文士。
案牘之暇,觴詠甚盛。
己酉八月,余入關(guān),芝洞、小泉方隨長制軍之幕蘭州。
逾年,晉老亦罷官東歸。
西域亂事遂熾。
猶記水磨溝公餞,酒闌人散,余徘徊依斗亭上,語晉老曰:「我輩此行,于西域風雅文獻,饒有關(guān)系。
歐風東被,舊學將亡,此會恐不可再得。
」因相對太息。
乙卯五月,再入東華,屢與晉老、芝老接杯酒,話西域往事,如夢如幻,而銅駝荊棘之感,新亭風景之悲,益不可為懷。
小泉于癸丑春化去,無人嗣其家學,著述散佚。
余曾托其族人干臣向諸公子索詩稿,欲付印行。
干臣旋故,恐不易得。
偶檢篋內(nèi),得其關(guān)外途次寄芝洞一律并三個泉疊鹽字韻寄余二什,附刊卷內(nèi),聊存全豹于一斑。
然則死生聚散,今昔興亡之故,尚忍言乎?
乙卯十一月睫闇識于蚌埠。
睫闇詩鈔續(xù)集·序
霍邱裴伯謙先生既逝之四年,金君子才為輯所未刊之詩以付剞劂,凡若干卷,督序于綽。 綽自少在粵,既得讀先生之詩;厥后承賜所刊《睫闇詩鈔》,益得窺其蘊蓄。竊以為先生之詩,非猶夫并時之人之詩也。蓋詩之為物,自夫格律、聲調(diào)、風韻、興趣以迄骨干、采藻,古之作者,已莫不肆其力之所至,爭奇斗勝,無幽不辟。獨其間有所不易窺之一境焉,則味是也。今夫口之于味,人所能辨也。然甘、辛、咸、淡,所嗜不同,其為人之所嗜,未必為味之獨優(yōu)。故太牢之烹有時不如昌歜,而餒餿腐敗之物無論矣。太羹、元酒愈淡泊而味存焉,稻、粱、黍、稷,餌之終身而靡厭者,味真故也。昔人論詩,謂有「驚四筵而不能適獨坐」者,正謂其不禁咀嚼。蘇子瞻評孟東野詩,譬之「食蟹持空螯」,亦正此意。故詩之不厭百回讀者,必有其真味,非九醞之良酒,即回甘之諫果也。否則中泠之泉,三危之露也。若水中著鹽、舌端嘗蜜,尚不免拘于跡象,非其至焉矣。自來詩家,巨刃摩天,群鴻戲海,固各有其獨到之境。然一言及淵明、摩詰,雖鮑、謝、李、杜有時不能不避席者,正以其味之深厚,挹之無盡;他人雖采耀雙鸞,力逾九象,將恍然自失也。 有清一代之詩,未能度越前軌,第作者林立,固已各極其勝。然一語夫沈吟反覆,可以百讀而不厭者,蓋罕其人。蓋士生晚近,詩之途徑既隘,承學者第務逞其才力以相高,而不從性情醞釀以出,形枵意偽,虛有其表,猶之賓筵例席,徒眩耳目,何益口腹?蓋斯道之失傳,而吾真之喪已久矣。先生之詩,固已一洗町畦;然其佳處,尤在字字從性情涵泳而出,足以尋味無盡,此固非剽竊模擬者所能比附。抑謂先生必仿效某家,及專工某體者,亦讆言也。蓋率性以寫胸臆,本詩之正義。先生平生,不為憍激之行、誕慢之言,襟懷灑落,夷險一致,深有蕭然物外之概。形中發(fā)外,稱心而談,宜乎感人之深,若芻豢之悅于口也。今先生往矣,讀前、后諸集,猶可彷佛先生之為人。因述先生之詩之特異處,為讀先生詩者發(fā)其凡,亦冀論近代詩者有所取焉。番禺葉恭綽。
睫闇詩鈔續(xù)集·裴伯謙先生小傳
裴景福,字伯謙,號睫闇,安徽霍邱縣人。年十五入邑庠,膺癸酉萃科,廷試高等,用刑部七品小京官,未弱冠也。己卯,舉江南經(jīng)魁。丙戌成進士,授戶部主事。旋改官廣東知縣,歷任大邑,善折獄,勤于捕盜,計典課最。以直言忤總督某,奪官下獄,必欲置之死。窮治無所得,乃譴戍新疆,永不釋回。李肖峰給諫抗疏白其冤,交兩廣總督張安圃制府查覆,事得雪,放還。 睫闇喜為詩,初取徑東坡,中歲肆力杜、韓。出關(guān)所過名山阨塞,皆有題詠。七古雄秀類李東川、岑嘉州,七律瑰麗勁宕類大歷十子。國變后乃一變而為悽清和婉之音,讀之使人意消。所感愈深,所造愈微矣。 睫闇尊人浩亭先生研精性理,與吳侍郎拙修、涂朗軒制府論學,著有《讀宋五子札記》。官江蘇無錫、上海最久,有惠政。以卓異擢通州直隸州知州。論者推為中興后江南循吏冠。睫闇學蓋得之庭訓云。 再,睫闇夫子九歲即能詩,甫弱冠即以詩名。所作《吳船》《嶺云》《西征》《化城》《東歸》諸集暨《風泉集》上卷,予兄保福已精楷印行,海內(nèi)傳誦矣。此冊《風泉》下卷,又《耕淮》四卷、《淮隱》二卷,共古今體五百馀首,皆辛酉三月還鄉(xiāng)以后至乙丑冬病中所作未付印行者,合并注明。受業(yè)金保權(quán)識。
睫闇詩鈔續(xù)集·跋
王晉卿方伯徵求生平交游詩集,取盧同詩意名之曰《金玉篇》。當時吾師將《睫闇詩鈔》并續(xù)集稿本匯寄,并由保權(quán)擬具小傳如右。吾師旋于丙寅年五月歸道山。保權(quán)亟思將續(xù)集付之排印,而時局多故,人事迫促,今夏始由昆侯、岱云兩世兄將續(xù)集稿本攜至海上,適權(quán)將赴匡廬,山居清暇,因?qū)⒏灞九c家受荃兄并湯、輅兩小兒重為繕校印行,以廣流傳。謹仍以此小傳弁于簡端。朝夕展卷諷誦,死生契闊之感,為之泫然。己巳秋月保權(quán)謹再識。(錄入:顧青翎)
維基
裴景福(1854年—1924年),字伯謙,又字安浦,號臆闇,安徽省潁州府霍邱縣新店人,清末民初政治人物、收藏家,同進士出身。光緒十二年(1886年)進士。同年五月,著主事分部學習。歷官廣東陸豐、番禺、潮陽知縣。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擔任清朝廣州府南??h知縣。后由王崧接任。因好收藏古董字畫,為時任兩廣總督岑春煊嫉恨,被革職入監(jiān)。岑春暄上奏朝廷謂其“兩廣縣令,裴為貪首,憑籍外力,藐視國法”,戍新疆。適新疆臺憲與其同榜,委為代理電報局局長。民國初,任安徽省政務長。晚年辭官鄉(xiāng)居。裴景福收藏豐富,精于鑒賞。藏有王石谷《黃河流域圖》、《運河圖》,鐘太傅書表,王羲之《落水蘭亭序》,號稱“裴氏四寶”。著作有《壯陶圖書畫錄》、《河海昆侖錄》、《睫周詩抄》等。民國十三年(1924年)病卒。

人物簡介

全臺詩
施梅樵(1870~1949),字天鶴,早歲號雪哥,壯年改為蛻奴,晚號可白、捲濤閣主人,又號笠云山人、笠云草堂主人。
彰化鹿港人。
父親施家珍為歲貢生,曾任福建福寧教諭。
施梅樵性豪邁,重氣節(jié),天資甚高,讀書過目成誦。
光緒十九年(1893),以案首入泮。
日本治臺后,絕意仕途,日惟以詩酒自娛。
與同鄉(xiāng)洪棄生、許劍漁及苑里文人蔡啟運共倡「鹿苑吟社」,又曾加入「鹿江詩會」,并擔任「大冶吟社」顧問,積極從事詩教。
中歲以后,流離轉(zhuǎn)徙,到處設(shè)帳授徒,以期延續(xù)斯文于不墜。
生平風流自賞,晚年生活困頓,牢騷抑郁,悉發(fā)為詩。
〖參考施讓甫〈施公梅樵家傳〉,《鹿江集》,彰化:瑞明印書局,1957年;林翠鳳《施梅樵及其漢詩研究》,中山大學中文所博士論文,2009年。
〗 洪棄生認為施梅樵詩:「傳諸他日,將在鄭所南之間,擬于本朝,豈居趙甌北之下。
」施士潔謂其詩:「雄秀精深,各臻其妙。
」〖以上兩則見施梅樵《捲濤閣詩草》序,臺中:著者自印本,1921年。
〗陳衍則以為梅樵:「才大心細,元氣充溢,集中佳作,多入神化。
」〖參考施梅樵《鹿江集》,序。
〗大正十年(1921)門人楊爾材、袁飲湘、李櫻航與其侄施石甫、施讓甫共同刊印編?!稈詽w詩草》。
民國四十六年(1957)施讓甫再輯《鹿江集》出版。
施梅樵另有〈玉井詩話〉、《白沙詩集》、《捲濤閣尺牘》、《見聞一斑》、《讀書劄記》〖參考施梅樵《鹿江集》,序;王國璠《臺灣鄉(xiāng)土文物淺說》,臺北:北區(qū)臺灣史跡源流研究會,1982年。
〗,除部份〈玉井詩話〉可見于《鯤洋文藝社報》外,其馀皆未見刊。
民國九十年(2001)六月,高志彬?qū)ⅰ稈詽w詩草》、《鹿江集》重印,編入《臺灣先賢詩文集匯刊》第三輯,題為《梅樵詩集》,由龍文出版社出版。
茲以《捲濤閣詩草》、《鹿江集》為底本,參考鹿港文教基金會所藏《施梅樵詩草》、《臺灣日日新報》、《臺南新報》、《臺灣文藝叢志》、《鯤洋文藝社報》、《孔教報》、《臺灣詩學》、《詩文之友》、《詹作舟全集》等報刊詩集編校增補。
(楊永智撰)

人物簡介

詞學圖錄
石聲漢(1907-1971) 湘潭人。農(nóng)業(yè)學家,著述豐富。業(yè)余喜詩,有《荔尾詞存》。
荔尾詞存
1907.11.19-1971.6.28,中國農(nóng)業(yè)史學家、農(nóng)業(yè)教育家和植物生理學家。湖南省湘潭縣人。1924年入武昌高等師范生物系,1928年于中山大學結(jié)業(yè)。1933年赴英國倫敦大學求學,獲植物生理學哲學博士學位。回國后歷任原西北農(nóng)學院、同濟大學理學院、武漢大學教授。 1951年后任原西北農(nóng)學院教授、古農(nóng)學研究室主任。曾長期從事生物學和植物生理學的教學與研究,是最早用科學方法研究中國哺乳類動物的學者之一。1955年后致力于中國古代農(nóng)業(yè)科學技術(shù)的研究。先后撰寫了《齊民要術(shù)今釋》、《四民月令校注》、《農(nóng)政全書校注》等15種專著,是我國農(nóng)史學科重要奠基人之一。有《荔尾詞存》。
荔尾詞存·前言
父親離我們而去已有26個年頭了,隨著歲月的流逝,隨著我們對人生、事業(yè)的感悟越來越深刻,我們對父親的敬重、思念之情也愈來愈濃烈。除刻骨銘心的養(yǎng)育之恩,我們更景仰他的人品、他的學識、他的意志,他對祖國和人民的奉獻精神。 父親一生極不尋常,他從小體弱,中年又患嚴重的肺心病和哮喘,以這樣羸弱之身孜孜不倦地工作,在40多年的時間里,克服了種種干擾,寫成贏得國內(nèi)外一片贊譽的近600萬字的科學著作,涉及古農(nóng)學、植物生理學、生物化學、植物學和動物學、農(nóng)業(yè)教育等領(lǐng)域。他同時承擔著繁重的教學工作,桃李滿天下。若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浩劫,按他的計劃,他還能奉獻出更多、更多。 父親不僅是一個有建樹的科學家,而且興趣愛好廣泛,詩詞、書法、篆刻都頗有造詣。 父親自笑酷愛文學,有很高的古文修養(yǎng)。他12歲開始賦詩,14歲起填詞,寫過近400首詩詞,令我們惋惜的是僅留下不到百首詞。父親手書的詞集及“憂讒畏譏——一個詩詞故事”一文,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當作“黑教材”。1979年幸得父親的助手姜義安先生發(fā)現(xiàn),及時搶救,才免于焚毀。姜先生還曾冒著風險抄錄父親的另一些詩詞及其解釋。在此,我們對姜先生謹致衷心的感謝。 父親的詞集主要是1948年以前的作品,抒發(fā)了一個憂國憂民的愛國知識分子的愛與恨。詞集展示了父親的精神世界:他為了“不負六億人民四五十年來之供養(yǎng)”,而拼全力耕耘,他飽受譏讒而絕不消沉,備嘗窮困而絕不潦倒,歷經(jīng)憂患而意志彌堅。父親的詞表達了對黑暗腐朽的憤懣與痛恨,寫出了對親人、朋友真摯的愛,感情細膩而濃烈。詞集中有16首傾吐了父親對我們母親的一片深情,還有不少詞描述了他們患難與共的生活。 我們的母親許慕貞(又名許楨),1908年6月15日生,廣西梧州人,畢業(yè)于廣西省立第二中學,曾在中山大學化學系旁聽。1929年,父親因病去廣西休養(yǎng),經(jīng)摯友趙佩瑩舉薦,在梧州廣西省立第二中學代課,因而與母親相識相愛。母親的一位老師曾告訴我們說,母親是班上唯一的女生,卻是功課最好的學生。1932年7月他們在廣州成婚,這三年多的熱戀感情成為《??集》的主旋律。1933年秋,父親赴英國留學,母親帶著剛出世的定機返回梧州娘家,在《西海集》中父親寫出了深摯的離別相思之情。母親是一個典型的善良、賢惠、勤勞的東方女性,她與父親相濡以沫,患難與共。在長期艱辛的歲月里,以自己柔弱的雙肩支撐著家庭與父親的事業(yè)。母親伴隨著父親從南到北,有從北到南顛沛流離。為了照顧體弱多病的父親,奉養(yǎng)祖母,接濟我們的三個叔父完成大學學業(yè),拉扯大六個兒女,使他們都受到良好的教育,母親放棄了小學教師的工作,全力操持家務。她省吃儉用,將清貧的家庭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谷諔?zhàn)爭期間,每月發(fā)薪后,她把有數(shù)的錢分成兩份,一份寄給祖母和叔父,另一份維持自己小家庭生活。從我們記事到長大離開家,從未見過母親有閑暇和任何的娛樂。她每天自天不亮忙到深夜,除洗衣做飯外,還要做全家的衣服鞋帽,干不完的家務活令她走路像小跑一樣。我們每日功課的檢查也大多由母親負責,她還經(jīng)常為父親謄寫文稿。在母親的全力支持下,父親得以安心于教學、科研和寫作,我們兄弟姐妹也得以順利地大學畢業(yè)。父親去世后,母親一直深深地懷念父親,心情抑郁,于1978年11月病逝,享年70歲。她為父親、家庭、子女默默地奉獻了自己的一生,父親的杰出成就中也飽含著母親的心血。出版這本詞集也是表達我們對可敬的母親深深的愛和懷念。 父親說過“平生不甚以顯達榮樂為懷,尤不欲以詞人文士見目”,他填詞作詩是為了“自寫塊壘”,抒發(fā)自己的情懷,除親人、密友外,很少示人。許多熟悉他的人并不確知他在詩詞方面的造詣。出版這部詞集可能違反了父親的意愿,但為了更好地紀念父親,讓一切關(guān)心他、懷念他的親友們能更全面地了解他;也為了讓我們的后代知道他們有這樣一位值得驕傲和懷念的祖先,將這份感情一代代地傳下去,我們決定將這部詞集公開發(fā)表。1982年定機曾將父親的手跡復印了200份贈送親友,反響強烈,至今海內(nèi)外仍不斷有人索要。父親的摯友,前南開大學副校長吳大任先生曾在《懷聲漢》一文中動情地寫道:“我希望這些詞及其筆跡將作為文化遺產(chǎn)永遠保存。”定扶在退休后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整理,對詞加標點、說明和注釋。我們兄弟姐妹一直努力為詞集出版營造環(huán)境,其中包括必需的經(jīng)濟條件?,F(xiàn)在這部詞集終能付印,了卻了我們的一樁心愿。 父親生前還喜愛篆刻藝術(shù),常用篆刻抒發(fā)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我們將珍藏的二十余枚印章制成印譜附于詞集之后。希望從另一方面展示父親的才華。 我們兄弟姐妹均未從事過文學工作,詩詞知識膚淺,望各位前輩及朋友讀后給我們一些指點,幫助我們更準確地理解父親的作品。 父親的詞作,自辛酉迄丁卯(1921-1927)年間的作品,自己命名為《蓬梗詞》。從丁卯暮秋寄居嶺南后所寫的幾個集子,如《??集》、《西海集》、《弄漚集合》、《病驥驥》,均以《荔尾詞存》結(jié)集,并說“嗣是歷歲積存,皆用荔尾為名”。如今我們把父親各個時期的詞作匯為一編,總括冠以《荔尾詞存》。為了有助于理解父親和他的詞,將他寫的《憂讒畏譏》、《與楊東莼書》和二叔石聲淮生前所寫的“《荔尾詞存》手跡復印本后記”刊于卷首。并附上我們對詞集所加的標點、說明和注釋。 定機 定杜 定枎 定樸 定桓 定栩 1997年11月
荔尾詞存·序
作者:葉嘉瑩 《荔尾詞存》是一位終生致力于現(xiàn)代生物學與古農(nóng)學之科研與教學的石聲漢教授之遺作。
我與石教授既完全不相識,我的專業(yè)與石教授的專業(yè)也完全不相干,而石教授之哲嗣現(xiàn)在清華大學計算機系任教的石定機先生,乃竟然專程至我的老家尋問,要我為其先父之遺集寫序,這其間自然也有一段淵源。
原來石聲漢教授與南開大學以前的吳大任校長二人原為生前摯友,而吳校長及其夫人陳{受鳥}教授二人雖同為數(shù)理學家,但卻都雅愛詩詞。
自一九七九年以來,每次我到南開大學來講授詩詞時,他們夫婦二人往往抽暇來聽我講課,偶逢春秋佳日,陳{受鳥}教授還會以盆花相贈,更有時邀我至其家中參加昆曲之雅集。
我對他們夫婦二人之學問人品既久懷欽仰,而他們夫婦二人對朋友之敦厚熱誠,則尤其使我感動。
今年秋天我再度返回南開,卻驚聞吳校長已于數(shù)月前去世。
當我去探望陳教授時,于追懷悼念吳校長之余,陳教授還曾為我殷勤敘及,在三十年代初吳校長與石教授同時考取第一屆中英庚款留學生后,在英倫所建立起來的一種知交相賞的情誼,并言及吳校長希望我能為石教授之詞集寫序的遺愿。
其實陳教授殊不知早在我來津探望她以前,當我抵達北京老家時,石教授之哲嗣石定機先生已曾由于他們的介紹,攜其先父之遺集來看望過我了。
而我今天之所以執(zhí)筆為石教授之詞集寫序,除了由于被吳校長與石教授的這一份知己相交死生不渝之情誼所感動以外,同時更是由于被這一冊詞集本身所表現(xiàn)出的作者之品格情操及其深厚之古典學養(yǎng)所給予我的一種直接的感動。
這是一冊不平凡的詞集,我為自己能有機會讀到這一冊不平凡的詞集而深感幸運,也對吳校長夫婦之推介使我能有此機會讀到此一詞集而身懷感謝。
我是一個終生從事古典詩詞之研讀與教學的工作者,平日所閱讀過的古今詞人之作,不可謂不多。
無論其為婉約豪放,無論其為典雅俚俗,無論其為正統(tǒng)新變,其中自然都不乏令人賞愛和感動的佳作。
而在如此眾多的各色各樣的作品中,石教授的《荔尾詞》卻別具一種迥異于眾的不平凡之處。
關(guān)于折衷不平凡之特質(zhì)的形成,我一位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點因素:最主要的一點因素,乃是由于石教授生而就具有著一種特別善于掌握詞之美感的、屬于詞人的心性。
關(guān)于折衷特美和心性,我以前在其他論詞的文稿中,也早已曾有所述及。
約言之,詞體中所表現(xiàn)的,乃是較之詩體更為纖美幽微的一種美感特質(zhì),清代常州詞派之開創(chuàng)者張惠言,在其《詞選》一書中就曾提出說,詞之特質(zhì)乃是“興于微言,以相感動”,可以“道賢人君子幽約怨悱不能自言之情”,晚清的名學者王國維,在其《人間詞話》一書中,也曾提出說“詞之為體,要眇宜修”,因此要想寫出真正屬于詞之特美的作品,那么我們首先所要求的,就應是寫詞的人要具有一種具含纖美善感之特質(zhì)的詞人的心性。
而石教授作品中所表現(xiàn)的,可以說正是這種詞人之心性與詞體之美感的一種自然的結(jié)合。
據(jù)石教授在其所自撰的題為《憂讒畏譏——一個詩詞的故事》一篇文稿中之敘寫來看,他自幼舊事一個敏感而多憂思的少年,生長于一個人際關(guān)系極為復雜的大家庭中,身為“窮房子弟”的他,所受之于父親的教誨乃是忍耐和承受。
而在他所閱讀的小說中,最能引起他共鳴的則是小說中的一些弱者的心聲,如《紅樓夢》中林黛玉所寫的《柳絮詞》,《聊齋·褚生》一篇中李遏云所吟的《浣溪沙》詞。
這些情思石教授統(tǒng)稱之為“憂讒畏譏”之情,而這應該也就正是石教授何以將其自敘個人寫作詩詞之經(jīng)歷的一篇文稿,題名為《憂讒畏譏——一個詩詞的故事》的緣故。
以“憂讒畏譏”四個字來自敘自己寫詞之體驗和經(jīng)歷,外表看來雖然似乎只是頗為個人的一件事,但私意一位此一題名卻頗有兩點深義可供沉思。
第一點可供沉思者,乃是這四個字確實探觸到了詞之美感的一種特殊品質(zhì)。
關(guān)于此種特質(zhì),我在前文已曾引述過張惠言與王國維二家的“幽約怨悱”及“要眇宜修”之說,不果張、王二家的說法,卻仍嫌不夠徹底,他們都只能但言其然,而未能深言其所以然。
所以這些年來我對于詞之美感特質(zhì)的形成之因素,曾經(jīng)頗作了一些反省的思索。
首先于一九九一年,我曾寫了一篇題為《論詞學中之困惑與<花間>詞之女性敘寫及其影響》的長文,以為詞之特美的形成,與早期歌辭之詞中的女性敘寫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其后我于一九九三年又寫了一篇題為《從艷詞發(fā)展之歷史看朱彝尊愛情詞之美學特質(zhì)》的長文,對詞之美感特質(zhì)作出了一些更為觸及其本質(zhì)的探討。
在該文中我曾對于這種本質(zhì)試擬了一個“弱德之美”的名稱,以為《花間》詞中之女性敘寫固然是一種“弱德之美”,即使是豪放派的蘇、辛詞之佳者,其所具含的也同樣是一種“弱德之美”。
而且曾嘗試加以申論,說“這種美感所具含的,乃是在強大的外勢壓力下所表現(xiàn)出的不得不采取約束和收斂的一種屬于隱曲之姿態(tài)的美。
如此我們再反觀前代詞人之作,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凡被詞評家所稱述為‘低徊要眇’、‘沈郁頓挫’、‘幽約怨悱’的好詞,其美感之品質(zhì)原來都是屬于一種‘弱德之美’”,又說“就是豪放詞人蘇軾在‘天風海雨’中所蘊含的‘幽咽怨斷之音’,以及辛棄疾在豪健中所蘊含的沉郁悲涼之慨,究其實也同是屬于在外界環(huán)境的強勢壓力下,乃不得不將其‘難言之處’變化出之的一種‘弱德之美’的表現(xiàn)”。
以上所敘寫,乃是我多年來對詞之美感特質(zhì)加以反省后的一點認識。
而如今當我見到石教授以“憂讒畏譏”四個字為標題,來自敘其寫詞之經(jīng)歷與體會時,遂油然產(chǎn)生了一種共鳴之感。
我以為石教授所提出的“憂”“畏”之感,與我所提出的“弱德之美”在本質(zhì)上是有著相通之處的,也就是說,這種感受和情思都是由于在外界強大之壓力下,因而不得不自我約束和收斂以委屈求全的一種感情心態(tài)。
我實在沒有料想到石教授以一位并非以詩詞為專業(yè)的科學工作者,竟然能以其天資所稟賦的詞人之心性,如此直接而敏銳的以其個人一己直觀的體驗,輕易地就掌握了詞之美感的一種最基本的特質(zhì)。
這自然是石教授所提出的“憂讒畏譏”四個字之第一點可供沉思之處。
至于第二點可供沉思之處,則是這四個字在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中,還蘊藏有一種豐富的內(nèi)含。
它代表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之才人志士的一種普遍的心態(tài)。
先就這四個字的字面而言,它們就原是出于中國文化歷史中之一位才人志士的一篇名作,那就是宋代范仲淹的《岳陽樓記》。
范氏文中所敘寫的“憂讒畏譏”的心態(tài),正是一位具有“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以天下為己任”的才人志士的“憂畏”,所以“憂讒畏譏”四個字所蘊含的,實在不僅只是一種自我約束和收斂的屬于弱者的感情心態(tài)而已,而是在約束和收斂中還有著一種對于理想的追求與堅持的品德方面之操守的感情心態(tài)。
其為形雖“弱”,但卻含蘊有一種“德”之操守。
而這也就正是我之所以把詞體的美感特質(zhì),稱之為“弱德之美”的緣故。
如果從石教授一生的為學與為人的持守和成就來看,他平生的一切可以說就都是在憂患困苦之中完成的。
據(jù)姜義安先生所寫的《春蠶頌——記著名古農(nóng)學家石聲漢教授》一文中之記敘,石教授曾在短短三年之內(nèi),就寫了《齊民要術(shù)今釋》九十七萬字,《泛勝之書今釋》五萬八千字,《從<齊民要術(shù)>看我國古代農(nóng)業(yè)科學知識》七萬三千字;同是自己又把后兩種書翻譯成英文本,由科學出版社出版,在國外發(fā)行(在短期內(nèi)就曾再版四次)。
石教授在科研方面的成就,曾經(jīng)受到過英國撰寫《中國科技史》的李約瑟博士的極端重視。
在《科技史》的《農(nóng)業(yè)史》一冊中,曾經(jīng)多次引用石教授的論著。
而在石教授自己的國家內(nèi),則當他的《齊民要術(shù)今釋》于一九五八年將第四冊陸續(xù)出完時,卻正是石教授自己本人被批評之時。
但石教授卻并未因此而放棄他的科研的志業(yè)和理想。
批判過后,一九六二年他就又開始了整理《農(nóng)政全書》的工作。
當時他白天還擔任著教學和培養(yǎng)研究生的工作,只能利用晚上的時間來整理《農(nóng)政全書》,而那時他還患著嚴重的哮喘病。
但只要喘息稍舒,他就繼續(xù)不斷的工作。
他終于完成了一百三十余萬字的《農(nóng)政全書校注》,十七萬字的《農(nóng)桑輯要校注》,還有《中國農(nóng)業(yè)遺產(chǎn)要略》、《中國古代農(nóng)書評介》、《輯徐衷南方草物狀》等多種其他著作。
而他最后的文稿甚至是寫在煙盒紙和報紙邊等上面的,則其處境之艱苦可知。
姜義安先生把他所寫的那篇紀念石教授的文章題名為《春蠶頌》,一方面固然因為石教授的講學與著述之工作,其所做出的貢獻,真是如春蠶吐絲之至死方休;另一方面也因為石教授自己曾寫過以《春蠶夢》為題的十二首《憶江南》詞。
詞前有一小序,石教授自謂此十二首詞乃因其于“歲暮檢書”之際,偶見其舊作《生命新觀》之棄稿而作,則其以春蠶吐絲自喻其傾注心血以從事著述的喻意,固屬顯然可見。
而從其每一首詞的小標題,及其詞中所敘寫的情事來看,則尤可見其寄喻之深意,下面我們就將抄錄其中的兩首來看一看: 《憶江南》之八·絲(積稿) 抽不盡,一緒自家知。
爛嚼酸辛腸漸碧,細紓幽夢枕頻移。
到死漫馀絲。
《前調(diào)》之十·衣(成冊) 裁制可,依夢認秾纖。
敢與綺紈爭絢麗,欲從悲閔見莊嚴。
壓線為人添。
這兩首詞從蠶之吐絲經(jīng)織帛而裁剪成衣,以喻寫才人志士之撰述之積字成稿以至于裝訂成冊。
第一首詞開端“抽不盡,一緒自家知。
”二句,是寫蠶之吐絲一如人之由心血抽繹成篇。
蠶之絲緒唯蠶自知,一如人撰述之用心亦唯己自知,故曰“抽不盡,一緒自家知?!?。
至于“爛嚼酸辛腸漸碧”句,表面自是寫蠶之嚼食桑葉,乃至通體變?yōu)楸躺?,而其所喻者則是人之生活雖茹苦含辛,而內(nèi)心中所醞釀蓄積者,則為一腔碧血。
至其下句之“細紓幽夢枕頻移”,表面自應仍是寫蠶在吐絲時其頭部之左右擺動之狀,故以“枕頻移”為喻,而另一面則“枕頻移”三字卻也正可以喻示人在撰述時之用心思考雖就枕而不能安眠之狀。
只此“枕頻移”三字已經(jīng)把蠶與人之形象和情思都寫得極好,何況上面還有“細紓幽夢”四個字。
“夢”就人而言,自可喻示其撰著所追求之理想;至于就蠶而言,則其一世之纏綿辛苦吐絲自縛所追求者,倘亦有一理想存于其間者乎。
至末句結(jié)尾之“到死漫馀絲”五字,則寫人生之苦短,志意之苦多,至死而仍意有所不盡,一如蠶之到死而仍有馀絲。
真是把才人志士的理想和悲哀寫得如此之沉痛纏綿。
至于次一首開端的“裁制可,依夢認秾纖”二句,則以蠶絲之裁帛制衣,喻示人之寫稿成冊,而“夢”則喻示所追求之一種理想,最后獲得之成果自應求其與最初之理想相符合,故曰“依夢認秾纖”也。
其下二句之“敢與綺紈爭絢麗,欲從悲閔見莊嚴”,則為石教授自寫其辛苦之著述,并無在世間與人爭求美名之意,而不過只是為了欲將所思所得貢獻給人世的一點悲憫之心愿而已,然則此種工作之辛勞,豈不為一大莊嚴之事,故曰:“欲從悲閔見莊嚴”也。
而結(jié)之以“壓線為人添”,乃是引用唐人秦韜玉《貧女》一篇中之“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兩句詩。
用寫貧女之為人作嫁衣為喻,既以之表示其積壓的有待完成的工作之多,且以之表示其一世之辛勞乃全是為他人而全無為一己個人之意。
石教授這一組詞全部以春蠶之吐絲、作繭、織帛、裁衣為喻,以自寫其一生之辛勞工作之全部為人而全無為己之心意。
喻象之美與托意之深,二者結(jié)合得既優(yōu)美又貼切,既有詞人之纖柔善感之心性,又有才人志士之理想與堅持,其所體現(xiàn)的品格與才質(zhì)之美,也就正是石教授所提出的“憂讒畏譏”四個字之深層意蘊的另一點可供沉思之處。
以上我們是就石教授所自撰的“憂讒畏譏”一文,對其做為一個詞人在品格和心性方面所具備的不平凡之處,所做的一些探討。
而除去這些在本質(zhì)方面的不平凡之處以外,石教授的詞之所以使人感動和欣賞,實在還由于他在題材之選擇與表達之方式方面,也有一些不平凡之處。
下面我們就將對這兩方面也做一些簡單的探討。
先就題材之選擇方面而言,石教授在一九五八年寫給其長子定機的一幀條幅跋中,曾經(jīng)自敘說:“老蹇蹉跎五十一年,平生不甚以顯達榮樂為懷,尤不欲人以詞人文士見目。
少年學作韻語,只以自寫塊壘。
”只這一段話,就充分顯示了石教授的詞之所以迥異于一般人的不平凡之處了。
因為就一般人而言,做為一個喜歡寫作詩詞的作者,總不免有兩點習氣,其一是對自己之作品常不免有矜持自喜之意,其二是在朋友間常不免有以作品為酬應之時。
而石教授則絕無此兩點習氣,僅此一端,便已足可見石教授之詞之迥不猶人的不平凡之處了。
何況石教授在其詞中所寫的,乃是正如他在跋中所說的,都是他的最真誠最深切的胸中之“塊壘”,下面我們就將抄錄他的幾首詞作來一看: 首先我要抄錄的乃是足以反映其修養(yǎng)與心情之轉(zhuǎn)變的三首小詞: 其一《清平樂》 漫挑青鏡,自照簪花影。
鏡里朱顏原一瞬,漸看吳霜點鬢。
宮砂何事低回。
幾人留住芳菲。
休問人間謠諑,妝成莫畫蛾眉。
其二《柳梢青》 繾綣殘春。
簪花掠鬢,坐遣晨昏。
臂上砂紅,眉間黛綠,都鎖長門。
垂簾對鏡誰親。
算鏡影相憐最真。
人散樓空,花蔫鏡黯,尚自溫存。
其三《前調(diào)》 休問余春,水流云散,又到黃昏。
洗盡鉛華,拋殘翠黛,忘了長門。
卷簾斜日相親。
夢醒后翻嫌夢真。
霧鎖重樓,風飄落絮,何事溫存。
這三首詞,據(jù)石教授所自言,乃是他讀了王國維之《人間詞》中的《虞美人》(碧苔深鎖長門路),及《蝶戀花》(莫斗嬋娟弓樣月)兩首詞后的有感之作。
王氏之詞所寫的,乃是以閉鎖長門的蛾眉自喻,慨嘆于謠諑之傷人,但在被傷毀和被冷落中,詞人卻仍堅持著一種“且自簪花坐賞鏡中人”的不甘放棄的理念,這種心態(tài)自然正是石教授所說的屬于“憂讒畏譏”,也就是我所說的“弱德之美”的感情心態(tài)。
而這自然也正是石教授何以會被王氏的這兩首詞所感動了的緣故。
不過石教授由此一感動所引生的三首詞,則已經(jīng)超越了王氏原詞中的心態(tài),而更增加了反復思量的多層的意蘊;從悵惘于“芳菲”之不能“留住”,到“花蔫鏡黯”而仍不肯放棄的“尚自溫存”,再轉(zhuǎn)到“夢醒”后之徹底放棄的“何事溫存”。
這其間石教授所表述的情思和意念,真可以說是幽微要眇,百轉(zhuǎn)千回。
像這種題材和意境,豈止不是一般以文學為羔雁之具的人所能企及,也不是一般只會寫傷春悲秋以詩酒風流自賞的詞人文士所能達致的。
而除去這一類要眇幽微的作品外,石教授還有一些以日常口語反映現(xiàn)實生活和政治情勢的作品,也寫得極有特色。
我們現(xiàn)在就也抄錄一些這類作品來看一看: 一、《浣溪沙·嘉州自作日起居注》(六首錄三) 白足提籃上菜場。
殘瓜晚豆費周章。
信知菰筍最清腸。
幼女迎門饑索餅,病妻揚米倦憑筐。
鄰廚風送肉羹香。
(六之二) 雙袖龍鐘上講臺。
腰寬肩闊領(lǐng)如崖。
舊時原是趁身裁。
重綴白瘢藍線襪,去年新補舊皮鞋。
羨它終日口常開。
(六之四) 驟雨驚傳屋下泉。
短檠持向傘邊燃。
明朝講稿待重編。
室靜自聞腸轆轆,風搖時見影懸懸。
半枝燒剩什邡煙。
(六之六) 二、《鷓鴣天·記近聞近遇》(二首錄一) 牛鬼蛇神事有無。
蚊雷市虎代爰書。
烏臺讞急鈔瓜蔓,紅衛(wèi)兵驕鹵腐儒。
髡皓首,系玄符。
龍鐘擁彗滌圊窬。
勞心鍛就風波獄,遷固何曾涉謗誣。
(二之二) 以上這幾首詞例,從表面看來其所寫的題材內(nèi)容,與前面所舉引的《清平樂》、《柳梢青》等詞作,雖然有很多的不同,但其所寫之亦為作者胸中之“塊壘”,而并非一般詞人文士的舞文弄墨之作,則是顯然可見的。
而且其所寫者雖然是極為具體現(xiàn)實的生活情事,但其情思之幽約怨悱,則仍是屬于石教授之所謂“憂讒畏譏”的一份詞人之心性與情意,卻仍是一貫不變的。
而這種意境自然是造成石教授之詞這有迥異于常人之不平凡之處的另一項重要因素。
除去前面我們已曾探討過的,石教授之詞在本質(zhì)方面與題材方面的各種不平凡之特質(zhì)以外,我認為石教授的詞還更有另一點極重要的不平凡之處,那就是他雖然生而具有一種詞人之心性,但并未接受過一般學詞之人的傳統(tǒng)訓練,但另一方面他卻又自幼年開始就對古典文學有深厚的修養(yǎng)。
可是他雖對古典文學游樂深厚之修養(yǎng)與興趣,但其志業(yè)卻又不在于文學而在于科學。
于是這種種多方面的復雜矛盾的因素,遂使得石教授的詞有了極不平凡的特色。
他一方面既能完全不被傳統(tǒng)詞人之習染所拘限。
而另一方面卻又因其深厚之古典修養(yǎng),而使其在不受拘限之中,卻仍能不失古典之規(guī)范。
就以我們在前文所舉引的一些詞例而言,如其《清平樂》、《柳梢青》諸詞,其風格之典雅溫婉,情思之悱惻幽微,自然是傳統(tǒng)詞中的佳作,但其意境卻又另有天地,而迥異于傳統(tǒng)之陳言。
再如其《浣溪沙》諸詞,所寫者雖為具體之日常生活,用語也極為通俗直白,但其意境卻又與古典中之憂讒畏譏的傳統(tǒng)隱然相通。
更如其《鷓鴣天》詞中所寫之情事,其辛酸與荒謬雖全非古典之詞中所曾有,但石教授卻有意的在這首詞中用了許多古典的詞語,使其滿腹之辛酸悲憤,在古典之詞語中有了更深的意蘊。
而且石教授不僅是長于寫短小的令詞,也長于寫長調(diào)的慢詞,不僅長于寫自抒塊壘的抒情詞,也長于寫托意深微的詠物詞,下面我們就將這一類詞,也抄錄一首來看一看: 《沁園春·馱行病驥》 蹄鐵敲穿,踏遍崎嶇,日漸昏黃。
嘆木鞍堅重,背成生鞟,麻韁粗硬,吻有陳傷。
項下芻籠,虛無寸草,枉羨青畦菜麥香。
沉吟處,聽鞭梢爆響,倦步催忙。
歸來縶向空廊,早弦月盈盈上短墻。
奈毛似垂旃,泥和汗結(jié),頭如贅甕,頸共肩僵。
半束枯芻,一拳稃殼,便是辛劬竟日償。
宵寒惡,任螗蹲蛙坐,直恁更長。
這首詞以一片背負重物的病馬,來喻寫備受迫害與折磨的辛勞工作者,不僅用詞與喻意配合的工切典雅,而且寫得酸楚動人,自不失為詠物詞中之佳作。
此外石教授還有一些寫柔情的長調(diào),如其《鶯啼序》(斜陽尚凝舊隴),及同調(diào)(西風又催鬢改)諸詞,據(jù)石教授之女在箋注中說,這些詞都是石教授懷念其妻子的作品,寫得極為深婉動人,但因篇幅的關(guān)系,在此不暇具錄,現(xiàn)在只再抄錄其題為“壽細君”的一首小令《鷓鴣天》詞來一看: 自嫁黔婁百事乖。
春風紈綺盡蒿萊。
歲朝羈旅傷憔悴,九月寒衣未剪裁。
兒女累,米鹽災。
七年猶著嫁時鞋。
鴛盟若許前生約,后世為君作婦來。
從這首詞來看,其伉儷情深,固已可具見一斑。
而且這首詞寫得不事雕飾,還有用前人詩句之處,蓋以家人之間,不必過事講求,亦可見石教授率真之一面。
總之,石教授之詞,在現(xiàn)當代之作者中,其成就極為難能可貴,足可自樹一幟,固當珍重保存,以流傳后世。
而據(jù)石教授之弟石聲淮先生為《荔尾詞存》所寫之跋文所言,則此一冊詞集在“文化大革命”中曾為人攘去,置故紙雜物間。
及至一九七九年,石教授已,歿世八年之后,西北農(nóng)學院欲將文革中所遺留之棄物焚毀之際,幸得石教授之高足姜義安先生于故紙堆中發(fā)現(xiàn)此一冊詞集之手稿,因收取而親付之于石教授之哲嗣石定機先生。
又經(jīng)石教授之女石定枎之整理箋注,在此即將付梓之際,我得以作序之機緣,先期讀到此一冊此稿,感動之余,深以為幸。
據(jù)石教授子女在前言中之記敘,謂前南開大學校長吳大任先生曾在《懷聲漢》一文中寫道:“我希望這些詞及其筆跡將作為文化遺產(chǎn)永遠保存。
”我與吳校長有相同的愿望。
一九九八年一月廿五日,葉嘉瑩寫于南開大學。
時為離津前一晚之深夜,行裝尚待整理,故結(jié)尾稍嫌草率,實非得已也。
荔尾詞存·憂讒畏譏,一個詩詞故事
荔尾(荔尾是父親的筆名,葉嘉瑩教授曾專門查閱過《中國地名大辭典》,認為此筆名可能與荔水有關(guān)。這篇文章曾發(fā)表在永利、久大、黃海集團的刊物《海王》雜志上。) 人生絕不會永遠是坦途?!安蝗缫馐鲁0司拧?,環(huán)境中大大小小的拂逆,正是個人精神修養(yǎng)上必要的節(jié)目。判斷力與理解力的增進,意志底加強,對他人了解與同情底加多,胸襟底擴大……種種進步,都和所受困苦艱難成比例。身體健康或精神修養(yǎng)有所得的人,往往因為身體不佳,感覺過敏,受一點刺激之后,便常常失望悲觀,結(jié)果也是精神身體相互影響,健康和快樂便愈加減低。孟子“舜發(fā)于畎畝”章,說一個能擔當大任的人,必需經(jīng)過嘗試與鍛煉:“……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然后才能因為“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正是從身體精神兩方面同是著眼;而把身體底磨練放在前面,似乎正是看準了身體底健康更重要。但是身體不十分健康的人,在童年時候,多受一點精神上的小刺激,把他底意志鍛煉堅強后,也往往可以增進他身體底健康,增加他精神的快樂。 敏感的人,最大的痛苦,是憂讒畏譏。因為過敏,不免“杯弓蛇影”,除掉外界實在的刺激以外,往往自己創(chuàng)造一些根據(jù)甚為薄弱的刺激,傷害自己底情感,牽連著傷害自己底精神和身體,而且,往往不知不覺中更牽連著傷害了同一社會中其他人底感情與精神的健康。這就是“一人向隅,滿坐不歡”底來歷。要是他把這種痛苦,依托文字發(fā)泄出來,讓另外的人,發(fā)生“同感”或“共鳴”,那么,影響及于未來,傷害也許更大。但另一方面,在苦難中的人,往往因為性之所近來,從他人底文字表現(xiàn)中尋得同情的安慰。所以個人某個時期愛讀的文字,就可以反映他當時的情感活動;尤其是以抒寫情感為主題的韻文。至于寫作,更不待說。因此,從個人一生中各時期所寫或所愛的韻文中,可以推尋他感情生活蛻變的痕跡。鄭板橋詞集自序說:“少年游冶學秦柳,中年感慨學辛蘇,萬年淡忘學劉蔣,此皆與時推移,而不自覺者……”這幾句話真實盡致;尤其妙的是“學”字,除了寫作時自己底作風與路數(shù)外,還包含有愛讀的一層意義在內(nèi)。晚間獨坐,回想過去自己底情感生活,和幾首詩詞的關(guān)系,覺得以我素來不健康的身體,動蕩的感情,脆弱的意志,今日居然還能很有勁地活著,未嘗不事童年所受磨練底效果。因此隨手寫了下來,給童年時身體不甚健康,歷世又多磨折的人,作一個參考,也許可以增加一點“興奮”。 童年時候,過著大家庭中“窮房”子弟的生活;大家庭的許多細故,在記憶上,劃下了許多傷痕。因為身體不健康,幼年除了讀小說以外,沒有什么尋樂的辦法。從小說里,得了許多關(guān)于人生的啟示;“憂讒畏譏”的觀念,也就自小占著我情感生活中重要的地位。九歲,第二遍讀《紅樓夢》時,許多事象都還不能真切領(lǐng)會,但林黛玉底《柳絮詞》: 紛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隊成球。飄泊一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 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嘆今生誰舍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唐多令》) 卻賺了我許多傷感,而且,范定了我少年時的情感反應狀態(tài)。十二歲那一年春天,因為小事,受了一點閑氣,先父為了“顧全”,又嚴切地告誡著,不許多聲張。晚間在床上回想白天的事,越想越難過。三更過后,悄悄起來,點著小燈,在舊帳簿翻過來釘成的日記本最后一頁上,寫了四句“詩”,多少有點“林妹妹氣”: 春風寒雨滿西樓,檐溜聲殘淚未收;愁殺落花無主宰,唯將玉質(zhì)委東流。 寫過,總算“出了氣”,也就睡了。過幾天,借了一部《聊齋志異》來,(第一次讀《聊齋志異》是八歲時;這是第二遍或第三遍,已記不清楚。)讀到《褚生》一篇中的一首詞: 淚眼盈盈對鏡臺,開奩卻見小姑來,低頭轉(zhuǎn)側(cè)看弓鞋。 強展綠蛾開笑靨,偷將紅袖揾香腮,小心猶恐被人猜。(《浣溪沙》) 一時觸起幾天前的舊事來,在燈下,忍不住流淚了。先父看見,覺得詫異,過來問我,看了這首詞,默然了半天,就換上釘鞋,叫我撐著傘,跟了出去。走到寄父家中,在他家廚房里坐下,細細勸解了我一番,特別把“小心猶恐被人猜”這一句,反復地解說著,叫我從忍受中學習“淡忘”。我在感動中,把那天半夜做的四句詩念給老人家聽。老人家皺著眉說:“詩倒不錯,太沒有福澤;以后最好不要做詩?!贝撕笫嗄辏^不做“詩”,就是先父那一句教訓底結(jié)果。不過,詩雖不做,卻走上了“詞”的魔道。 二十二歲,在南方做事;一個深秋的深夜里,又因為憂讒畏譏,感情激蕩,睡不好。起來翻書,檢著《聊齋志異》來看,翻到《宦娘》這一篇,那首《惜余春》末了的: 漫道‘長宵似年’;儂道一年,比更猶少。坐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 使我又想起了十年前“小心猶恐被人猜”的一句和那夜的詩,倚枕沉吟,寫了一首詞: 坐擁紅綿聽四更,絲絲涼雨響空庭;夜長人悄,殘柝兩三聲。 夢到相思無定準,淚拋珊枕漫縱橫,小窗幽寂,紅燭自微明。(《琴調(diào)相思引》) 第二天,寄給先父;過一晌,回信來,“……詩固不可作,詞亦應戒!……”慚愧,老人家底教訓,許多年竟沒有遵守。 三十二歲,在西南作事。歷世漸久,感覺也漸遲鈍。一個春夜,借得朋友手鈔精本的《人間詞》,讀到: 碧苔深鎖長門路,總為蛾眉誤。古來積毀骨能銷,何況真紅一點臂沙嬌? 妾身但使分明在,肯憚朱顏改?從今不復夢承恩,且自簪花坐賞鏡中人。(《虞美人》) 莫斗嬋娟弓樣月!只坐蛾眉,消得千謠諑;臂上宮沙那不滅?古來積毀能銷骨。 手把齊紈相訣絕,懶祝秋風,再使人間熱。鏡里朱顏終不歇,不辭自媚朝和夕。(《蝶戀花》) 又挑起我當時處境艱難中憂讒畏譏的情緒來。但是,反應畢竟不同了。作了一首《清平樂》,當做“解嘲”: 漫挑青鏡,自照簪花影;鏡里朱顏原一瞬,漸看吳霜點鬢。 宮沙何事低徊?幾人留住芳菲。休問人間謠諑,妝成莫畫蛾眉。 三年之后,這首詞給老師誦帚先生看見,倒觸起了他底憂讒畏譏來;寫了一首詞來給我(劉誦帚(永濟)教授的這首《鷓鴣天》曾寫成條幅送給父親。條幅的跋寫道:“荔尾詞人謂:‘讀《人間詞》,靜安先生兩以蛾眉謠諑為怨,而欲自媚于鏡里朱顏。竊有所疑:自媚能得幾時?宮沙果有,何誼?不畫蛾眉,安傷謠諑?因為另進一解?!行輪柸碎g謠諑,妝成莫畫蛾眉之句,辭意殊美。別成此解質(zhì)之,石君嘗相視而笑也?!贝藯l幅一直掛在父親的書房里,文革中被抄家后不知去向。): 鏡里朱顏別有春,莫教明月翳纖云。蛾眉招嫉何緣畫?犀角通靈自辟塵。 尋絮影,認萍根,春泥春水總愁痕。何如十二樓中住,放下珠簾了不聞。(《鷓鴣天》) 再過一年多,傍晚獨坐,看著這首詞,自己又來辯解: 繾綣殘春,簪花掠鬢,坐遣晨昏。臂上沙紅,眉間黛綠,都鎖長門。 垂簾對鏡誰親?算鏡影相憐最真。人散樓空,花蔫鏡黯,尚自溫存。(《柳梢青》) 寫完,擱在抽屜里,再也沒有拿出來料理過,自己都忘記。秋天,一個風風雨雨的黃昏,在峨嵋山腳一個廟里,守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聽著門外斷斷續(xù)續(xù)有兩三處蟋蟀聲,夾在芭蕉葉上雨點響里,一時身世之感,潮水一般亂涌上心來。忽然想起要寫幾句詩: 木末芙蓉已半凋,攀崖紫葛韻方饒;零風故促孤征雁,衰柳猶藏未噤蜩。略不遲疑霜嚙鬢,盡多留戀葉辭條。蕉窗夜雨無眠際,猶有寒螀慰寂寥。 丹楓白葦弄蕭條,舊袷今年再減腰。谷底蒼松隨分暝,墻頭枯艾向陽驕。燒痕未泯苔先逗,澗水才低響便銷。管寂弦停燈灺處,人間同度漸長宵。 詩給閻幼甫先生(湖南長沙人,父親的老朋友,《海王》雜志主編,解放后任中央文史館館員。)看見,搖頭說:“太無福澤!”一句觸起了先父遺言,從此便收拾了做詩的年頭,再不來了。 三十四年,永利川廠預備開會追悼范先生,翻開抽屜找稿紙,想寫幾句東西,表示哀忱。無意中翻到了那首《柳梢青》,掩卷沉吟,又寫了一首,再替自己辯解。 休問余春,水流云散,又到黃昏。洗盡鉛華,拋殘翠黛,忘了長門。 卷簾斜日相親,夢醒后翻嫌夢真。霧鎖重樓,風飄落絮,何事溫存? 一笑之后,便決心連詞也不再作了。 三十七年花朝(舊俗以農(nóng)歷二月十五日二日為百花生日,號“花朝(節(jié))”,是人們外出游玩賞花的日子?!叭吣昊ǔ保?948年3月25日(農(nóng)歷二月十五日)。) 卸甲甸(地名,今南京大廠鎮(zhèn)。當時永利寧廠所在地。) 與楊東莼書 東莼大哥:28(日)手教拜悉。德報介紹狄公著作生平,似尚確切;昨窮一日之力譯出,隨函寄呈,備校正后酌用。 春暮以還,天氣失常;霪霢綿綴幾匝月,前數(shù)日甫放晴;關(guān)中棉麥均頗受累,麥收勢且濡滯旬日以外。陰寒所中,氣管炎劇作,喘不可支,上午直同廢人,下午夜間稍可,勉能伏案三數(shù)小時。 今年十月,全國植物學會30周年年會,兼為耆宿錢崇澍先生八旬祝嘏,相當隆重。弟于某年(大致已七八年)被選為總會理事,今冬須以當然代表資格,帶“論文”出席。既不能赤手空拳而來,乃于五一夕間起,獺祭群書,搜索材料,古今中外,訾諑一通,幸于20日完稿。突擊既畢,已油印備日內(nèi)省分會選拔。檢出一分,并本月中旬科學史集刊刊出之一篇,合包于昨晨寄奉。急就章已不免紕繆,矧以病中倉促完成,疵瑕百出,為必然。倘值稍暇,偶爾一翻,在觀點上有以賜教,不勝感幸?!皬堯q”一篇,于外文書中有新獲材料,稍遲必須重作改訂,亦懇指出錯謬,俾得修改。 “黃金時代不在過去,尤不在將來;目前最不可放過”:平生一切,皆以此為“動力”來源。數(shù)年前,動輒得咎,兼之饑疲相續(xù),亦且未敢廢棄。目前,工作稍有累積,便得種種掖護;國家困難基本克服后,日常生活亦已迅速好轉(zhuǎn);樂游原上,斜陽正好之際,倘不乘機竭盡棉薄,殊恐數(shù)年后衰頹日甚時,悔將無及。其實今明后三年,所圖亦已太滿,不無緊張之惴懼。承示“細水長流”,相惜深篤;始則怦然,繼以憮然,終復悚然。望六之年,于命終無所不恝。學無所成,術(shù)無所就,自審戮力洵有未逮,顧亦未始乏可委咎于環(huán)境之處。攘竊前人所積,近年來思路上漸成體系,每愿抒發(fā)偏見,供有興致者批判,藉省他人搜索之勤,庶幾不負六億人四五十年來供養(yǎng)。用是,不免“日暮而途遠”在懷,獨未敢“倒行而逆施”耳。頃獲提命,不能不驚心;當力糾前失,爭取再活十年!舊專業(yè)青年接班者或可成立;自身尚需補習甲骨文字,為新專業(yè)向“史前”拓展一步指準備。來日未嘗容易,詎能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 《四民月令校注》及《中國古代農(nóng)書概說》兩稿,中華書局編輯所寄回囑修改,均已于上月杪前補綴郵京。今月及下月,《中國農(nóng)業(yè)遺產(chǎn)要略》應畢稿。八月當完全休息,以避暑熱中劇喘之苦。九月間錄定寄出。十月來京開會,又可得兩周改換休息。冬季仍擬離武功,覓地避寒,便將《農(nóng)桑輯要》校、注、案三事完成,庶明春及夏《農(nóng)政全書》定稿及研究生論文可以全力應付。“窳裘先敗”,理有必然;“敝帚自珍”,事當力戒。脫于此等處不善自處,恐或有礙全院整體規(guī)劃,遂失螺絲釘作用也。 西北農(nóng)學院向?qū)佟稗r(nóng)村”,今年起,已比照全國各地按三級分配特需物資;最近西安作為“開放城市”后,學院所在之楊陵鎮(zhèn)又劃作西安市開放“點”之一,后此彌當轉(zhuǎn)善,亦可以告慰也。老妻目眚,進展殊緩;未完全失明,不能作手術(shù);好在止有一側(cè),于生活無大困難處,乞釋注念。禱頌 儷福! 弟聲漢 63/6/3 1979年,楊東莼伯伯(原國務院副秘書長、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委員、民主促進會中央副主席)自覺病重,打電話讓定機去他家,親手交給定機一包資料,這是他1975年準備為《人民日報》海外版寫一篇關(guān)于父親的文章而搜集的,該信就在其中。楊伯伯與父親是1941年相識的(當時他們同為武漢大學的教授),很快就成為摯友、知交。他一直從思想、工作到生活對父親十分關(guān)心。這封信展示了父親爭分奪秒、拼全力工作以求不負人民的高尚品質(zhì),和生命不息、學習不止的進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