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釋慧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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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簡介

補續(xù)高僧傳·習禪篇
印原。字古先。相州藤氏子。藤為國中貴族。師生有異徵。垂髫時。輒刻木為佛陀像。持以印空。人異之。十三剃發(fā)受具戒。遍歷諸師戶庭。咸無所證入。乃嘅然嘆曰。中夏乃佛法淵藪。盍往求之乎。于是。絕鯨波之險。奮然南游。初參無見頂公于天臺華頂。公語之曰。汝緣不在此。中峰本公。現(xiàn)說法杭之天目山。爐韛正赤。此真汝導師。宜急行。師即蓬累而出。往見中峰。中峰一見。遽命給侍左右。屢呈見解。輒遭呵斥。退而涕泣。至于飲食皆廢。中峰憐其誠懇。乃謂之曰。此心包羅萬象。迷則生死。悟則涅槃。生死之迷。固是未易驅(qū)斥。涅槃之悟。猶是入眼金塵。當知般若如大火聚。近之則焦頭爛額。唯存不退轉(zhuǎn)一念。生與同生。死與同死。自然與道相符脫。使未悟之際。千釋迦。萬慈氏。傾出四大海水。入汝耳根??偸翘撏龎m勞。皆非究竟之事也。師聞遍身汗下。益厲精猛積之之久。忽有所省。現(xiàn)前境界。一白無際。中峰印之。復見諸大老。皆無異詞。會清拙澄公。將入日本建立法幢。師送至四明。澄公曰。子能同歸。以輔成我乎。師曰。云水之蹤。無住無心。何不可之有。即攝衣升舟。其后澄公能化行于遐邇者。皆師之力也。然瓣香酬法乳。的歸之中峰。師化大行。專以流通大法。建立梵宮為事。若丹州之愿勝。津州之保壽。江州之普門。信州之盛典。房州之天寧。皆郁然成大蘭若。而建長之西。復創(chuàng)廣德庵。命其徒守之。如慧林。等持。真如。萬壽。凈智。皆師受請弘化之剎。勞績之見不與焉。年度比丘千馀人。非所度而受法稱弟子者。不與焉。師臨眾端嚴。見者若未易親。及聞其誨者。溫若春陽。莫不悅服而去。人有來求法語偈頌者。濡毫之頃。翩翩數(shù)百言。曾不經(jīng)意。皆契合真如。師不自以為是也。取語錄并外集。投火中曰。吾祖不立文字。留此糟粕何為。門人欲畫師像。預(yù)索贊語。師作一圓相。題其上曰。妙相圓明。如如不動。觸處相逢。是何面孔。其方便為人皆類此。甲寅春正月。坐化于長壽院。
新續(xù)高僧傳·習禪篇第三之八
釋印原,字古先,姓藤氏,日本國人也。
世居相州,為國貴族。
生有異徵,垂髫時,輒刻木為佛陀像,持以印空。
父奇之曰:“是兒于菩提有緣,宜使之離俗,學究竟法。
”甫八歲,歸桃溪悟公,執(zhí)童子役。
年十三,即剃發(fā),受具足戒。
自時厥后,遍歷諸師戶庭,無所證入。
乃慨然曰:“中夏為佛法淵藪,盍往求之。
”于是浮海南游,飄然西渡,初至天臺參無見睹于華頂峰,睹語之曰:“爾緣不在斯。
中峰本以高峰上足,說法杭之天目山,爐火正赤,往來學徒無不受其鍛鍊,此真汝導師也。
”原遂往謁中峰,一見遽命給侍左右。
屢呈見解,中峰呵之曰:“根塵不斷,如纏縛何?
”原退而悲泣,飲食皆廢。
中峰憐其誠懇,乃謂之曰:“人惟此身,包羅萬象,迷則生死,悟則涅槃,生死之迷,固是未易驅(qū)斥。
涅槃之悟,猶是入眼金塵。
當知般若如大火聚,近之則焦首爛額,唯存不退轉(zhuǎn)一念,生與同生,死與同死,自然與道相符。
若當未悟之際,千釋迦,萬慈氏,傾四海大水入汝耳根,總是虛妄塵勞,皆非究竟。
”原聞之,不覺通身汗下,無晝無夜,未嘗暫舍,積之又久。
一夕忽有所省,見前境界一白無際。
急趨丈室告中峰曰:“原已撞入銀山鐵壁去也。
”中峰曰:“既入銀山鐵壁,來此何為?
”由是矚機生悟,超然領(lǐng)解。
十二時中觸物圓融,無纖豪滯礙。
未幾辭去,往謁虛谷靈、古林茂、東嶼海、月江印,此四公者,道譽隆隆,各據(jù)高座,展化一方。
見其證悟親切,機鋒穎利,莫不以“叢林師子兒”稱之。
會清拙澄將入日本建立法幢。
原送至四明,澄曰:“子能同歸以輔我乎?
”原曰:“云水之蹤,無住無心,何不可之有?
”即攝衣升舟。
其后澄之行化遐邇,皆原之力也。
已而出世甲州慧林,瓣香酬恩,卒歸之中峰,黑白來依,猶萬水赴壑。
古山源議革城州等持教寺為禪,物論非原無以厭伏眾心,竟迎原主之。
俄住州之真如,又遷萬壽,又遷相之凈智。
及謝去,更行化于奧州。
原之族兄藤君新建普應(yīng)寺,延原為開辟住持,方起而應(yīng)之,關(guān)東連帥源公建長壽院于相州,復請開山兼主圓覺,原又赴之。
未幾,遷建長。
其說法度人,孜孜弗懈,無異慧林時。
后退歸長壽,有終焉之志。
歲在甲寅正月,忽示疾。
至二十三日夜參半,召門人曰:“吾今日逝矣,爾等恪守常訓,使法輪弗替可也”。
黎朋賓明,候問起居應(yīng)接如平昔,及午,呼侍者曰:“時至矣,可持觚翰來。
”及至,復曰:“吾塔已成,唯未書額爾。
”乃手書“心印”二字,入室端坐,泊然入滅。
世壽八十,僧臘六十又八。
弟子奉全身瘞焉。
初原以流通大法,建立梵宮為事。
若丹州之勝愿,津州之保壽,江州之普門,信州之盛興,房州之天寧,皆蔚然成大蘭若。
而建長之西,復創(chuàng)廣德庵,命其徒守之。
故先后所度比丘一千馀人。
平生端嚴若神,雖燕坐之時,儼若臨眾,目光炯炯射人。
見者若未易親炙,及聆其誨語,溫若陽春,莫不心悅誠服。
有求法語偈頌者,濡毫之間,洋洋數(shù)百言,曾不經(jīng)意,皆契合真如,猶不自以為是,取語錄并外集投于火中曰:“吾祖不立文字,但傳心印,留此糟粕何為。
”門人欲為畫像且索贊語,原乃自作一圓相,題其上曰:“妙相圓明,如如不動。
觸處相逢,是何面孔。
”其方便為人皆類此。
僧傳燈 朝代:元末明初

人物簡介

補續(xù)高僧傳·習禪篇
祖燈。
無盡其字也。
族王氏。
四明人。
父好謙。
嘗寫華嚴經(jīng)。
五色舍利。
見于筆端。
師年方幼。
嘆曰。
般若之驗。
一至于斯邪。
即求出家。
依郡之天寧東白明公。
秉戒于開元奎律師。
已而日溪泳公。
來代明公說法。
命掌綱維司藏鑰。
日溪升堂。
師出問曰。
生死事大。
無常迅速。
乞賜指示。
溪曰。
十二時中。
密密參究。
忽然觸著。
卻來再問。
師抗聲曰。
無常迅速。
生死事大。
語未終。
溪便喝。
師遽禮拜。
溪曰。
見何道理。
便爾作禮。
師曰。
開口即錯。
溪領(lǐng)之。
服勤數(shù)載。
復出參名德。
以驗其所證。
時中峰本公在天目。
方山瑤公居凈慈。
無見睹公住華頂。
斗巖芳公主景星。
師皆與之辨。
詰其所印。
蓋不異日溪云。
師得道已。
思韜晦而護持之。
乃入天臺上云峰。
縛草為廬。
宴坐其間。
虎狼蛇豕。
交跡于戶外。
師攝伏之。
不能加害。
日與其徒修苦行。
以自給。
冬一裘。
夏一葛。
朝夕飯一盂。
影不出山者。
逾五十春秋。
人多化之。
有以土田為布施者。
師辭曰。
先佛以乞食為事。
吾焉用此為。
然天性尤孝謹。
迎母童氏養(yǎng)山中。
年九十四而終。
眾以非沙門行讓之。
師曰。
世尊尚升忉利天。
為母說經(jīng)。
我何人。
斯敢忘所自哉洪武己酉春。
示微疾。
二月八日夜將半。
顧左右曰。
天向明乎。
對曰未也。
或曰。
和尚正當此際何如。
師破顏微笑曰。
昔古德坐疾。
有問者云。
還有不病者乎。
古德云有。
又問云。
何物是不病者。
古德云。
阿爺阿爺。
師舉此良久。
又曰。
如此喚做病得否。
眾無言。
師曰。
色身無嘗早求證悟。
侍者執(zhí)紙乞偈。
師曰。
無偈便不可死耶。
乃書曰。
生滅與去來。
本是如來藏。
拶倒五須彌。
廓然無背向。
擲筆端坐而逝。
壽七十八。
臘五十七。
火化。
異香襲人。
所獲舍利。
不可勝計。
塔于峰之左原。
大河衛(wèi)鎮(zhèn)撫林君性宗。
嘗從師游。
師勉以忠孝。
迄能為國宣勞。
為時顯人。
恐師之行不白于叢林。
請宋太史景濂文。
宣師行業(yè)。
其略云。
嗚呼。
若禪師者。
可謂能守道而弗遷者矣。
古之僧伽。
多寄跡巖穴。
友煙霞而侶泉石。
至有跬步不與塵俗接者。
治內(nèi)之功純。
務(wù)外之意絕也。
風教日偷。
學者。
始不知自立。
榮名利養(yǎng)之念。
日交蝕于心胸。
奔競干請。
無所不至。
是以來有識者之訕侮。
可勝嘆哉。
禪師一缽。
自將策厲學徒于寂寞之濱。
雖施者填委。
振起頹廢。
重樓杰閣。
彈指現(xiàn)前。
亦未嘗見其有為。
震黃鐘于瓦釜雷鳴之際。
翔靈鳳于眾禽紛翥之時。
謂為禪師矯弊之功。
非耶。

人物簡介

晚晴簃詩匯·卷一七三
沈曾植,字子培,號乙盦,嘉興人。光緒庚辰進士,歷官安徽布政使,署巡撫。
詞學圖錄
沈曾植(1850-1922) 字子培,號乙庵,晚號寐叟、巽齋。嘉興人。光緒六年(1880)進士。授刑部主事,遷郎中。宣統(tǒng)元年(1909)辭官。入民國,在滬為寓公。博學,綜覽百家,旁及兩氏。詩沉博奧邃,為同光體魁杰。人以為詞中之盧仝、樊宗師。有《海日樓詩》、《海日樓文集》。詞集名《曼陀羅寱詞》。
沈曾植集校注
1851-1922,浙江嘉興人。字子培,號巽齋,別號乙盦,晚號寱叟,晚稱巽齋老人、東軒居士,又自號遜齋居士、癯禪、寐翁、姚埭老民、乙龕、余齋、軒、持卿、乙、李鄉(xiāng)農(nóng)、城西睡庵老人、乙僧、乙穸、睡翁、東軒支離叟等。他博古通今,學貫中西,以“碩學通儒”蜚振中外,譽稱“中國大儒”。
苻婁庭漫稿·自序
光緒己亥,旅寓鄂州,南皮公館余城南之姚園。樹石蒼潤,庭宇軒豁。筆床茶灶,不移而具。小園可賦于子山,草堂不殊于錦里。安居飽食,文質(zhì)靡底,吁可愧也。園多盆花,皆顛本之由蘗者,磥砢輪囷,若磐若礐,若獸蹲,若云臥,或百年,或五六十年,其壽不可知,然皆婆娑怪偉。燕吳語謂之樁,楚之語曰兜,皆俗字。樁者,株字音轉(zhuǎn),東侯,陽聲、陰聲對轉(zhuǎn)也。兜亦株字音轉(zhuǎn),舌頭舌上隔標也?!?a target='_blank'>山海經(jīng)》:「三株樹,其為樹如柏,葉皆為株?!埂?a target='_blank'>列子·黃帝篇》:「若株駒?!埂?a target='_blank'>釋文》:「株駒,枯樹木根也。」枯木而有葉如柏,其為由蘗復生也審矣?!?a target='_blank'>詩》:「譬彼壞木,疾用無枝。」《毛傳》:「壞,瘣也?!埂?a target='_blank'>爾雅》:「瘣木苻婁。」郭注:「謂木病危尪傴癭腫無枝條。」又云:「枹,遒木魁瘣?!构ⅲ骸父?jié)目,盤結(jié)磈磊。」今驗眾株之形,實如郭后注所稱「根枝節(jié)目,盤結(jié)磈磊」,而非「無枝條」者,但枝條不暢茂耳。郭前注就《》義言,《》言無枝,取略意也。瘣木理無枝,不必絕無一枝也。察眾株枝多接成,天生者僅半之,則人力所成,補黥息劓,又不可以一端盡矣。魁之為言,較樁、兜語尤肖,侔稱盡意。余尪羸積年,有同玄晏。感盧升之《病木賦》意,乃名其園曰株園,室曰苻婁庭,偃息安般,消寒視蔭,偶有所感,輒綴數(shù)言,以居命之為《苻婁庭漫稿》。 沈曾植自序。
曼陀羅寱詞·序
吳興公以鴻碩廣攬,負斯文之寄于貞元絕續(xù)之交,延祖宗養(yǎng)士之澤者且十馀年。生平著述等身,所為詞,手定者凡四,彊村翁既匯而存之矣,復選而錄入《滄海遺音》中。公子慈護以序來屬。嗚呼!余又何敢為公詞序也?憶曩客滬上,登海日樓,謁公于燕座。公手一卷詞曰:「生平之志與業(yè),具于是,子其為我定諸?!褂嗉韧硕錁I(yè),乃復于公曰:「古人稱意內(nèi)言外謂之詞,夫瓊樓玉宇,煙柳斜陽,常語耳,神宗以為忠,而壽皇以為怨。五季割據(jù),韋端已獨抱思唐之悲。馮正中身仕偏朝,知時不可為,所為《蝶戀花》諸闋,幽咽惝恍,如醉如迷。此皆賢人君子不得志發(fā)憤之所為作也。公之詞將毋類是?」公笑曰:「有是哉!子之能知吾詞也。然而見其表未見其里也?!构远Ω铮報袋S海,復壁柳車,雜賓盈室,宣光綸旅之望,老而益堅。故辛壬以后詞,蒼涼激楚,又過前編。彼婦之嗟,狡童之痛,如諷《九辯》,如奏《五噫》,托興于一事一物之微,而燭照數(shù)計,乃在千里之外。至其不可?言者則譎言之,不能法語者則垂涕泗而道之。合騷玄于一冶,喻鵬鯤于一指。陸放翁之掉書袋,元遺山之嗜金頭大鵝,又未可一二盡狀也。今公往矣,復讀公詞,猶前日事。嗚呼!余又何敢序公之詞也!雖然,公之精神,在帝左右,公之詞,且如列星二十八宿環(huán)北辰而無極。昔謝疊山謁稼軒祠,自昏暮至三更,聞有疾聲大呼,若鳴其不平者然。吾又安知夫異日者南泛扶胥之口,北陟醫(yī)巫閭之巔,不且有大音發(fā)于空間,鏜鎝鏗鍧,與天風海濤相應(yīng)和者?余雖不敢序公詞,而又何忍以弇陋辭也?因書之以復于慈護,且以諗天下后世之讀公詞者。壬申夏五,張爾田。
曼陀羅寱詞·自序
九年立憲之詔下,而乾坤之毀一成而不可變,沈子于是更號曰睡翁,不忍見,不能醒也。而所聞于古人,所謂「緩得一分,百姓受一分益」者,晨夕往來于胸臆。又時時念遜荒古訓,自號曰遜齋。緩之而不可得,強以所不欲為而不能,太息請解職不遂,而仍不免槌床頓足,揚眉眴目之責,睡與遜兩不稱矣。清宵白月,平旦高樓,古事今情,國圖身遇,茫茫然,惆惆然,瞿瞿盱盱然,若有言,若不敢言。夫其不可正言者,猶將可微言之;不可莊語者,猶將以譎語之;不可以顥譬者,猶將隱譬之。微以合,譎以文,隱以辨,莫詞若矣。張皋文氏、董晉卿氏之說,沈子所夙習也。心于詞,形形色色無非詞,有感則書之,書已棄之,不忍更視也。越一歲而世變,飄搖羈旅,久忘之矣。丁巳春,兒子檢敝簏得之,寫出之,屏諸案幾,猶不忍視也。戊午移居,復見之,乃署其端日《僾詞》,「如彼溯風,亦孔之僾。民有肅心,荓云不遠?!蛊洚斎涨槭乱??次其年,其事可見。然終不忍次,非諱也,悲未儩也。戊午十一月,谷隱居士。 先君詞稿,手定者四種:曰《僾詞》,曰《海日樓馀音》,曰《東軒語業(yè)》,曰《曼陀羅寱詞》。經(jīng)朱古微丈刪定,統(tǒng)題為《曼陀羅寱詞》。既而丈輯《滄海遺音》,于先君詞又稍有所去取。颎從篋中檢得《僾詞》序,為先君手跡。雖序僅一種,而先君為詞大旨,略具于是,爰重錄,并刻卷端。男颎謹記。
沈乙盦詩·序
余與乙盦相見甚晚。戊戌五月,乙盦以部郎丁內(nèi)艱,廣雅督部招至武昌,掌教兩湖書院史學,與余同住紡紗局西院。初投刺,乙盦張目視余曰:「吾走琉璃廠肆,以朱提一流,購君《元詩紀事》者?!褂嘣唬骸肝嵊诠镂础⒈玳g,聞可莊、蘇堪誦君詩,相與嘆賞,以為同光體之魁杰也。」同光體者,蘇堪與余戲稱同光以來詩人不墨守盛唐者。自是多夜談,索君舊作,則棄斥不存片楮矣。乙盦博極群書,熟遼、金、元史學輿地,與順德李侍郎文田、桐廬袁兵備昶論學相契,詞章若不屑措意者。余語乙盦:「吾亦耽考據(jù),實皆無與己事。作詩卻是自己性情語言,且時時發(fā)明哲理,及此暇日,盍姑事此?他學問皆詩料也。」君意不能無動,因言:「吾詩學深,詩功淺。夙喜張文昌、玉溪生、山谷內(nèi)外集,而不輕詆七子?!乖妼W深者謂閱詩多,詩功淺者作詩少也。余曰:「君愛艱深,薄平易,則山谷不如梅宛陵、王廣陵?!咕素阶x宛陵、廣陵。明年,君居水陸街姚氏園,入秋病瘧,逾月不出戶,乃時托吟詠。余寓廬相密邇,有作必相誇示,常夜半叩門,函箋抵余,至冬已積稿隆然。又明年,庚子之亂,南北分飛,此事亦遂廢矣。君詩雅尚險奧,聱牙鉤棘中,時復清言見骨,訴真宰,蕩精靈。昔昌黎稱東野劌目鉥心,以其皆古體也。自作近體,則無不文從字順,所謂言各有當矣。 余生平喜檢拾友朋文字,君作落余處者殆百馀首,念離合之蹤無定也,特序而存之。 光緒辛丑,陳衍。
寐叟乙卯稿·序
嘉興沈乙盦先生,今之閎覽博物君子也。寫定《寐叟乙卯》稿,授之削氏,殺青既竟,先生命之序。序曰: 昔晚周東駕,政異俗殊,魯史編年,獨書王正,何則?平王已降,周祚中微,列國之君,窺竊神器。晉文請隧而罔顧禮義,楚莊問鼎而莫識重輕。宣圣刪述《春秋》,特揭尊王之旨,蓋所以懼亂賊、嚴名分也。陵夷至于戰(zhàn)國,勢益衰敝,七雄互相吞滅,綱紀湣然絕矣。然秦臣避其惡名,溫人辯其非客,猶得端拱在此位,天下奉為共主者,斯亦《春秋》從周之效也。然則先生詩開宗明義,首題七年元日者,知其志在《春秋》,見之行事,而深切著明矣。夫古今詩人隱逸之宗,仲偉所稱,厥惟靖節(jié)。觀其東軒寄傲,南村獨游,耕下噀之田,拒元嘉之聘。夷、叔同其饑食,祖、謝勖其相從,延年所謂物尚孤生,人固介立者,貞風凌俗,良足欽焉。所著文章,義熙以前,題晉年號,永初以后,止紀甲子,此則大節(jié)皦然,以示恥事異姓之志。與夫胥馀演范,不署周年,陳咸薦時,唯遵漢臘,豈非后先同揆,垂為世楷者乎?先生自辛亥后,遺世獨善。履霜之潔,后凋于歲寒;停云之思,靡從乎新好。柴桑高逸,庶幾有之。惟是荊卿報嬴,揮劍而出;田疇高世,嚴駕而行。陶公集中,往往托之歌詠者,忠懷耿耿,但恨所遇非時耳。向使豫章逆取,有抗乎高門,山陽安榮,未歸于下國,則元熙紀年,必將著之篇什矣。茲者重華協(xié)帝,行否德之禪;喬木世臣,襲漢官之舊。則當三元肇歷,四序履端。蓼亭慶其重興,桐官期其嗣建。謹志歲月,復見天心。《語》云「告朔餼羊,我愛其禮」,斯之謂矣。先生譽馥區(qū)中,道軼萌外。詩為馀事,豈僅藉此而傳?是遍簡冊不多,聲流悽惋。雖其中苔岑恊好,半出唱酬;蒿里悲吟,或傷殂逝。而懸高寒于北闕,錄夢華于東京。懷而慕思,溢乎辭表。至若《春秋》之義,興周為大,月正上日,猶存帝號。豈惟司馬拾遺,纂今上之紀;實乃公羊奉始,著大統(tǒng)之文。先生通乎《春秋》之教,尤足為后世詩家易代隨時、尚志不仕、循用甲子之例者,創(chuàng)立書法也。嗚呼!子云寂寞,點世美新;嗣宗猖狂,罄辭勸進。諷先生詩,其能無愧也乎? 丙辰春三月,元和孫德謙謹序。
寐叟乙卯稿后·序
歲癸丑,始謁嘉興沈公于滬舍,而讀公所為詩。公宏劭廣攬,走東南者以為望。詩何足以盡公?顧自邦宇崩沸,流人遵海上,一觴一豆,一花一鳥一拳石,永曛旦,敘殷勤,非是無以寄其抱。公屬鞬其間,若不經(jīng)度,而終乃愈奇。謂吾之于詩也,譬蜩父之承筐,然亦掇之而已耳。余臆則不然。不觀夫卉之病槁乎?莫冽于廩秋,風泬水漻,煙荄禪葉,津之澤于菀者涸矣。雖有懿彩,固無自茁。即春以臨之,零露泫其條,陽和披其枝,翠娉粉媚,望若新沐。夫是卉也,豈有心于衒哉?其溉者然也。筑基于壤,葺故蘗而飾之,飄搖一朝,尚不能與瓦礫伍,是豈有材之用哉?公詩以六籍百氏、葉典洞笈為之溉,而度材于絕去筆墨畦町者,以意為輗而以辭為轄。如調(diào)黃鐘,左韶右濩,如朝明堂,堯醲舜醺。譎往詭今,摭瘁攓窳,上薄霄雿,下游無垠,挬拔劖露,聳踔欹立。其繩切物狀,如眇得視,如跛得踐;其蟄扶夐邁,如寒厲膚,煦以溫燠,如溽大酷,扇以涼凊;其幽咽騷屑,繕性鞫情,靴如孤葩,空壑自嫭,土視粉黛;其嚴聽尊瞻,醨化可醇,君都臣俞,父熙子皞,如涖廉陛,指揮褻御,如踞蟠座,天龍海眾,膜拜禮贊,賁賁赫赫,睨之背芒,慄不敢近。嗚呼!其可狀者如此,其不可狀者豈極耶?余不知詩,顧嘗游乎玄之藩,其秘也蟠天根,其觀也剖冥塵。出阿入茶,白傘徹光,彈指自在??诓荒苎裕粲斜恢?,其詩之為耶?詩固不足以盡公,顧異日數(shù)詩者必不遺公。公生平有詩數(shù)百篇,不自愛護,散落往往在人口,惟茲首尾具可詠搖。鍥既成,顧末簡,乃以導言命幽鄙,遂書之。若夫契騷雅,準正變,配韓儷蘇,上躐諸古作者之林,竺古而工文章者能言之矣,則以俟代之碩宿于前敘。 強圉大荒落之歲壯月,錢唐張爾田。
海日樓詩集·序
辛酉冬,晉謁吾師沈乙盦先生,談次請刊其詩,師曰:「俟蓋棺后,子為我序之。吾詩即語錄,序必記此言也?!菇翊茸o世兄謀刻詩集,屬遵命為序。嗚呼!《華嚴經(jīng)》謂九地菩薩,雖八地菩薩不能知,余惡足以知吾師之詩?憶三十年前,與桂伯華居士論詩,嘗謂淵明詩無異偈語,與吾師語錄之言甚合。蓋詩之為道也,情動于中而形于言,就當前現(xiàn)量摹寫情景,長言而詠嘆之,言乎其不得不言,初非有意為詩也。故興觀群怨曰可以者,貴能俾人隨所觸而皆可,不必如經(jīng)生家析《鹿鳴》《嘉魚》為群,《柏舟》《小弁》為怨也。孟子言《》亡而后《春秋》作,蓋明公理,存大義,正是非,天地之心也。天地不能言,寄士大夫以言之。故《》《春秋》者,士大夫代天地立言之具,以成其與天地為參之德,特《春秋》嚴而《》婉耳。后世詩派,流演滋繁,縱能獨辟蹊徑,自造其極,亦祇為詩之一體,能得其全者,不數(shù)數(shù)見也,欺心炫巧者無論矣。不讀古人之詩,不足以學詩,固矣;然搆思命筆之際,必盡忘古人而后可。若規(guī)規(guī)學步效顰,則正如鈍斧子擘櫟柞,皮屑紛霏,終不能動一絲紋理,豈非自桎梏耶?既承師命,不敢以不文辭。謹就所見,略申其義,質(zhì)諸世之深于詩者。至于其詩未加贊美者,弟子固不敢議師,且恐有謂其私者,留待天地后世之知言君子矣。 釋迦文佛降世三千四百九十八年癸酉正月,受業(yè)合肥蒯壽樞謹序。
海日樓詩集·序
寐叟既歿之十有二年,其孤慈護既刊其所著《蒙古源流箋證》,乃出所裒海日樓全詩九百馀首,請序于余。因念數(shù)十年來所有朋好,相與為文字骨肉者,凋謝略盡,黯然不可為懷。濤園之詩,寐叟猶及為序,節(jié)庵則散原序之,今惟散原與余存耳。《記》曰「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然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則仍述吾兩人往來聚散倡酬書札之素,以寫余悲。往者濤園嘗言,予兄弟于朋輩之為詩,能鼓舞而督促之,使裒然成帙,乃戲以催耕之布谷、促織之絡(luò)緯相況,可云善謔。蓋濤園素罕作詩,自要先伯兄木庵先生客皖南大通、淮北正陽關(guān),不兩年,成《正陽集》一巨冊。陳韜庵太傅少作多不存稿,自里居與先伯兄相倡和,始存其稿,至今殆千首。余之慫恿寐叟為詩,則已詳同客武昌時所作序中。嗣是寐叟出守南昌,則資余游匡廬;提學皖省,則招余游安慶;寐叟將赴歐美考察政治,則寓余武昌寓廬;辟地上海,則海日樓、谷隱諸所居,余尤數(shù)數(shù)至。其蹤跡,彼此詩中,約略可尋。寐叟論詩,與散原皆薄平易,尚奧衍,寐叟尤愛爛熳。余偶作前后《月蝕》詩,寐叟喜示散原,散原袖之以去。寐叟詩多用釋典,余不能悉,余《題寐叟山居圖》五言古四首,寐叟亦瞠莫解,相與怪笑。寐叟短札詩稿存余所者,無慮百馀通;其散見于余詩話者,不能盡也。今翻閱茲編,武昌以前所作,蓋廑有存,其他為余未見者,亦罕矣。其選入《石遺室?guī)熡言婁洝贰督娾n》者,至二百首,皆其尤精者。故余于寐叟之詩之甘苦酸咸,敢謂知之之深,一如己詩之甘苦酸咸。其足為外人道者,固已具《詩錄》《詩鈔》中所首載之鄙論已。 癸酉端陽節(jié)后,七十八叟陳衍書于蘇州之聿來堂。
海日樓詩集·后序
乙盦先生詩最初刻者為《乙卯稿》,海寧王靜盦國維編次,元和孫隘堪德謙??蹋X唐張孟劬爾田為之序。其后朱古微先生為刻《海日樓詩集》,斷自壬子以后,得詩三百馀篇,次為二卷,《乙卯稿》全入第二卷中。先生捐館舍,哲嗣慈護以未刻詩稿乞朱先生審正。又數(shù)年,朱先生亦卒。慈護乃奉諸稿歸,授兆蕃,俾為排比。既又從遺篋中檢得詩稿,有題《苻婁庭集》者,有題《甲乙叢殘》者,有題《丙辰稿》《丁巳稿》者,悉以示兆藩。詩有朱先生所未及見者,字句亦往往互異,審為先生手定,乃薈而錄之。以丙辰至壬戌七年之詩,績朱先生所刻,亦次為二卷,辛亥以前為補編第一卷,壬子以后與朱先生所刻年月相出入者及未考得其年者,為補編第二卷。皆寫定,合朱先生所已刻,得詩千三百馀篇。此中次第,容尚有參錯,文字亦或不免舛錯,善讀者枕葄而鉆仰焉,庶幾可以循徑涂、知體要矣。又有馀稿二百馀篇,皆不知其題,慈護持以質(zhì)先生賓友,可補題者,當次第授寫官。先生諸所為題詠散在人間,他日搜孴得之,皆可續(xù)入補編。先生詩博大精深,集諸家之成而別成一家,世知與不知,罔不推仰,無待兆藩言者。謹述編次所經(jīng)歷,以附于卷末。 壬申夏五,金兆蕃謹記。
海日樓詩集·跋
寐叟所為詩,類不自收拾,散佚不知凡幾。及國變流寓滬瀆,始錄存稍多,即今公子慈護重輯四卷本是也。寐叟于學無所不窺,道錄梵笈,并皆究習,故其詩沈博奧邃,陸離斑駁,如列古鼎彝法物,對之氣斂而神肅。蓋碩師魁儒之緒馀,一弄狡獪耳,疑不必以派別正變之說求之也。晚歲孤臥海日樓,志事無由展尺寸,迫人極之汩圮,睨天運之茫茫,幽憂發(fā)憤,益假以鳴其不平。詭蕩其辭,寤寐自寫,落落懸一終古傷心人,此與屈子澤畔行吟奚異焉?則謂寐叟詩為一家之《離騷》可也,為一世之《離騷》可也。 甲戌冬日,義寧陳三立。時客故都,年八十有二。
海日樓詩集·跋
右重編《海日樓詩》四卷。平湖金篯孫先生手定。補遺一卷,則重編后歷經(jīng)乙盦先生諸舊好鑒別,以為年月不合者。倉卒排印,不及改編,姑匯集以待將來之重訂而已。乙盦先生以馀事作詩人,一時興到,隨取斷爛報紙或簡札封套書之,往往令人不辨首尾,因亦不易編次。乙盦先生下世后,哲嗣慈護悉取未刊各稿,乞朱彊村先生為之審正,朱先生亦苦其爬梳不易也,又以托諸陳蒼虬先生。當朱先生易簀時,予深恐其散落,爰為請歸慈護,慈護先后就商于馬一浮先生。卒由金先生編定,而予門人朱居易為寫清本,予復為郵致陳散原、夏吷庵、李拔可、李證剛諸先生,亦各稍有更定。而文字奧衍,又多引用梵典,讀者不易驟識,原稿既不可悉見,訛文奪字,亦姑仍之而已。清本置敝篋中者有年,慈護原欲雕版,而頻年喪亂,遂致因循。大懼先賢手澤將歸湮沒也,爰商諸慈護,先行分期載入《同聲月刊》,以省傳鈔之煩,而備他日重壽梨棗焉。至乙盦先生詩稿之散在各方者,當猶不少,容待搜訪補錄,期與其他遺著早謀刊行,以傳世行遠,且先以此為券云。 辛巳孟冬,萬載龍沐勛謹識于秣陵。
海日樓詩補編·序
壬申夏,輯寐叟未刻詩為《海日樓詩續(xù)編》,既竟,以示尹子碩。
尹子謂予曰:「子與寐叟殆有勝緣,子盍綴紀其事,以弁諸卷端乎?
」嗟夫!
予聞碩公此言,曷勝其風雨蒹葭之感哉?
夫予與叟之遇合,誠有非偶然者。
予之聞叟名,為光緒丙申,而始親謦欬,則光緒癸卯也。
是時,叟承命守南昌,甫下車,即遍交其名士。
予年雖稚,亦被顧及。
暇必約譚,譚必竟日夕。
予有所論議,叟必贊許,予有所咨問,叟必為之詳釋,如是者幾及三年。
予乃知叟之學博且實也,乃知叟之識正且確也。
叟嘗慨然而謂予曰:「噫,國其殆哉!
夫道器、文質(zhì)、體用、經(jīng)權(quán)、理事、神跡,非可二也,而今學士皆二之;道與德,政與教,知與行,定與慧,名與實,學與業(yè),生與義,非可離也,而今學士皆歧視之;自他、心物、真妄、新故、今古、有無、是非、善惡,相待而著,非定有也,而今學士皆固執(zhí)其成見焉。
學士者,國之耳目也,今若此,則其誰不盲從而躓蹶也?
且學也者,禮之所自出,禮者,國人之準則也。
若今學士,可謂無學。
國無學矣,而欲責之以禮,其可得與?
無學無禮,而欲賊民之不興,又可得邪?
孟子》曰:『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矣。
』今中國之謂也。
噫,國其殆哉!
」予聞之,廩然而懼,憬然而服膺,不敢忘也。
及今思之,叟真藏往知來之悊人哉!
丙午,叟被命提學于皖。
己酉,以皖藩攝巡撫事,聞予因?qū)W校事致勞瘁,亟召予,見即謂曰:「子來何遲也?
」既而曰:「今何世?
子乃欲以一齊傅止楚眾之咻乎?
茲與子約,當留此作竟年談,慎毋睨舊鄉(xiāng)而懷歸志也。
」已又笑曰:「余雖不耄期而有倦勤之思。
明年此日,會當遂我初服,與子同作西湖游耳。
」自是居則花晨月夕,輒縱高譚,出則佛寺江亭,每多嘉會。
署有成園,園有天柱閣,叟之所葺也。
閣凡五級,登臨四望,近攬龍山,遠招廬、霍,長江衣帶,旋繞襟袖,游目騁懷,致饒佳趣。
叟政事閒暇,即相與放論其上,解題析義,難辯風生,往往自昏達旦而無倦色。
叟每樂甚,輒曰:「有此江閣以來,還有此主客不?
」及今回憶,如此勝境、如此主客、如此嘉會,誠哉其難得也。
三復叟語,彌用感喟。
庚戌,叟以國勢日危,上書言大計。
權(quán)貴惡之,留中不答。
叟撫膺太息曰:「天乎!
人力竟不足以挽之耶?
」因賦《閣夜》長律見示,詩曰:「不待招邀入戶庭,龍山推分我忘形。
流連未免耽光景,餔啜誰能較醉醒。
雨后百科爭夏大,風前一葉警秋蘦。
五更殘月難留影,起看蒼龍大角星。
」遂告衰求去。
七月得請解任,果符期年之言。
離皖日,叟再申西湖游約。
予乃于南洋勸業(yè)會畢,訪叟嘉興,快聚匝月,即偕作西湖游,時長至前旬日也。
湖山幽閟,杳無游人,靜對荒寒,宛若置身懶瓚畫幅中。
叟笑曰:「余輩可謂孤芳共賞者已。
」乃盡十日之力,遍攬湖山之勝。
素妝西子,不御鉛華,而風均天然,偏多真趣。
寒山詩所謂「皮骨脫落盡,惟有真實在」者,良堪移贈。
叟有句云:「應(yīng)心開凈域,凡圣無殊差。
」蓋契證語也。
而湖君好事,似憂嘉客墮入枯禪,十日之中,晴晦雨雪風月幾無不備,寂然境中,妙現(xiàn)神變,枯木寒巖,頓有生意。
予嘆曰:「乾陽無死,《》義故不虛耳。
」叟曰:「余于是亦悟《》義惟密,頗覺以密通《》,應(yīng)無不合。
子能為我言作證乎?
」予曰:「可。
夫《》之為義,即神變也。
神變即密之大用也。
故《系辭》傳謂君子洗心,退藏于密。
蓋不密寧復能易哉?
且乾,金剛界智也,坤,胎藏界理也。
乾坤生六子,兩界開四部也。
乾坤變化而有八卦,兩界瑜伽而成曼陀羅也。
演八卦而為明堂位,曼陀羅而現(xiàn)三昧耶也。
如是義證,不勝枚舉。
》為儒密,又何疑哉?
」叟笑曰:「誠哉是言,然則彼之軒輊儒佛者,匪唯不知佛,抑亦不知儒已。
」游既畢,予隨叟返嘉興,為留半月,遂別而之京師,任校訂敦煌唐人寫經(jīng)之役。
國變后,予以發(fā)起佛教會事至滬,適叟亦以浙亂辟居滬上。
相見無言,忻戚交并。
予見叟病甚羸,欲舉詞慰之。
叟奮然作色曰:「六合外寧無凈土耶?
」予曰:「心凈土凈。
六合之界,誰實為之?
妄我見銷,客塵頓盡,凈土之名,且亦不立,何復有非凈土也?
」叟說,曰:「不期今日乃聞至言。
」因留作長譚。
予旅滬不及兩月,與叟快譚廑數(shù)次耳。
詎知一別,竟成永訣。
叟蓋自是遂居滬,而予則于壬子五月奉先慈命,歸隱洪都,幾十二年未嘗出也。
噫!
予與叟之遇合因緣,豈偶然哉?
叟言論風采,饒有晉人風,故發(fā)為辭章翰墨,神姿雋永,尤復令人玩味不倦。
惜予與叟嘉會不常,未能盡窺叟之蘊藏,而予不文,又不能悉述所見聞以告碩公也。
夫叟之道德、學術(shù)、事業(yè)、文章,固已昭昭在世,無待贅陳。
況予谫陋,略嘗海滴,尤弗敢妄贊。
然竊謂學業(yè)如叟,世實罕倫,其證悟之瑩然澄澈,堪稱超邁前修,世多悊人,定不河漢予言。
叟平生著述極多,然每不自掇拾寫定,好為詩詞,亦復短箋尺幅,任意狼藉。
予此補編,蓋廑得十之一二耳,頗冀博雅君子,繼續(xù)綴輯,俾叟著述之散佚者蔚成完帙,則予與碩公所厚望也。
若夫叟之詩,則叟固嘗自謂:「吾之于詩,譬蜩父之承筐,然亦掇之而已。
」予于是復何能贊一辭。
太歲在壬申端午后五日,臨川李翊灼謹序于舊京之南長街寄廬。
海日樓詩·跋
先師沈乙盦先生曾植,為清同、光朝第一大師,章太炎、康長素、孫仲容、劉左庵、王靜庵諸先生,未之或先也。其學術(shù)之廣袤,略見于《學思文粹》王蘧常先生所著《嘉興沈乙盦先生學案小識》及王靜庵先生《沈乙盦尚書七十壽言》。以予淺學,不足以窺先生宮墻,茲不具論。耳食所聞,康長素初入京,意氣飆發(fā),目無馀子。因介得晤先生。時長素不能京語,乃以筆談。首問先生:「在今之世,尚得為孔子、釋迦、基督、穆罕默德否?」先生以片語折之,方爽然自失。又聞俄國哲學家克塞林伯爵東來訪道,自矢心如白紙,不存纖毫成見。至滬,因介得見先生,反復問難,卒之衷心傾服,以為得未曾有。又聞楊仁山先生治唯識法相學,亦得先生啟示,而歐陽竟無師作《楊仁山先生傳》,竟無一語涉及先生,具見先生學澤沾被之廣,有非后學所能盡知者。亦如先生精研我國律學,而今日談清季研律學者但知溯源于沈家本尚書也。先生之學,海涵地負,近世罕匹,詩詞藉以抒情,固其馀事耳。先生所著《曼陀羅寱詞》,朱彊村丈已為之刊行。詩則以卷帙稍多,未付剞劂。先生于詩本不多作,詩柬唱酬,實由于客武昌帥幕時以應(yīng)陳石遺先生之倡議,其顛末具詳于《石遺室詩話》與石遺先生《海日樓詩》二序中。先生學問奧衍,精通漢、梵諸學,先生視為常識者,他人咸詫為生僻。其詩本清真,但以捃拾佛典頗多,遂為淺學所訾病。第其精粹及合于石遺室所標舉之平易準則者,已為石遺先生選入《近代詩鈔》及《石遺室詩錄》至二百首,則已足供后人窺仰矣。讀散原丈跋,知流寓滬瀆后收拾散佚,錄存近作,經(jīng)哲嗣慈護重輯成四卷本。予此本則據(jù)臨川李證剛先生翌灼所鈔錄者編次而成。讀石遺先生序二,知慈護重輯本錄詩九百馀首,證剛手錄本則顯不及此數(shù)。予雖忝列門墻,然除髫年應(yīng)童子試時得數(shù)瞻風采外,先生迅即赴皖學使任,予又出國治草木之學,久不得奉手請教益。迨戊午執(zhí)教南雍,始獲間至滬寓拜謁,亦未得讀全稿。證剛手錄本次序頗多訛舛,證剛沒后,予從其哲嗣假來,編次成今六卷本。他年如有學人參照慈護重輯稿,并網(wǎng)羅石遺先生所錄存及其他佚稿,俾成全璧,梓以行世,亦盛世尚文之要政也。印度大詩哲泰戈爾,其國人備致敬仰,近方為之舉行誕生一百五十周年紀念。而我國大哲如吾師,時人多不能舉其姓名,第以書法尚為人所寶重。浮世遭遇之不同有如此者,悲夫! 庚子立夏,門下士胡先骕敬跋。
海日樓詩注·序
詩非待注而傳也,而傳者又或不能不待注,則亦視乎其時焉。 嘉禾沈寐叟邃于佛,湛于史,凡稗編脞錄、書評畫鑒,下及四裔之書,三洞之笈,神經(jīng)怪牒,紛綸在手,而一用以資為詩。故其于詩也,不取一法而亦不舍一法。其蓄之也厚,故其出之也富,非注無以發(fā)之。曩謁叟海日樓,叟手一篇詩,曰:「子諏佛故者,此中佛典,子宜為我注?!褂嘣唬骸缸⒆詢?yōu)為之,顧今之意則何如?」叟曰:「是固然,子姑注其典耳。詩人之意,豈盡人而知耶?」叟既歿,遺詩散落,同人稍稍裒集叢殘中,成若干卷。仲聯(lián)乃創(chuàng)為之注,郵以示余,余讀而善焉。 自昔言注詩者,《三百篇》尚矣。應(yīng)劭之注《風諫》,顏延之、沈約之注《詠懷》,大都詳其訓耳。至李善始并所隸之典而注之。唐人之詩,宋人多有為之注者,而宋人所自為之詩,宋人亦注之,其最顯者,東坡、山谷。叟之詩,今之東坡、山谷也。神州板蕩以來,王者跡熄,詩之為道,掃地盡矣。襲海波之唾殘,氓謠俗諺,競以新名其體,淺學寡聞,得叟之詩,或哆口結(jié)舌而不能讀。微夫揭而顯之者,縱其英光璀璨,寧不隨玄陸俱去耶?仲聯(lián)之先楞仙司成,嘗注樊南文、鮑明遠詩矣,仲聯(lián)纘家學,俾叟之詩碩夥纖屑,昭晰無隱,由詩人所隸之典,以曲會夫詩人之意,將叟所謂不可盡知者,亦且于是焉或遇之。異日者,吾又安知叟之詩,不待注而傳哉?蘇之施、顧,黃之任、史,比于仲聯(lián),優(yōu)絀孰多? 仲聯(lián)欲余序其書,余老病不斟,曾何足為仲聯(lián)重?顧念于叟有奉手之雅,其詩之源流正變,前為叟序《乙卯稿》,固言之矣,今但序仲聯(lián)注詩之指以復之。 甲申嘉平月錢塘張爾田序。時年七十有一。
海日樓詩注·自序
《海日樓詩》者,嘉興乙庵沈公之所著也。公儒林丈人,群倫大府。道軼萌外,譽馥區(qū)中。奚待黻詞,始騰來葉。自其中歲,大隱金門。固已藉甚聲華,英絕領(lǐng)袖。?伯見而倒屣,重黎引為同方。三墨八儒,四營五際。既探其賾,不域其樊。雅詁啟六藝之鈐,律意堅公羊之守。繹蒙兀之秘史,則不兒證源;跋特勤之唐碑,而象胥累譯。固已涵揉九流,雕鎪萬態(tài)矣。晚嚌道真,獨叩玄宰。趣彌博而旨約,識愈廣而議平。入逝多之林,宜黃傾其勝義;拾羽陵之簡,上虞資其啟鍵。況復接坐三君,畢歸陶鑄;尚論百氏,力掃秕糠。類隔音和,通成國之舌腹;三長五不,導知幾之微言。海外愿文玄為師,稷下重祭尊之教。夐乎不可尚已!弸中彪外,溢為聲詩。公固自譬承蜩,掇之而已。然而鞫情繕性,轢往逴今。諸方遍參,一法不取。逸情云上,潛思淵沈。小雅懷明發(fā)之心,魏闕切江湖之望。其隱文譎喻,遠嘆長吟,嗣宗、景純之志也;奧義奇辭,洞精駭矚,馬歌鷺鐃之馀也。剝落皮毛,見杜陵之真實;飛越純想,契正始之仙心。一代大家,千祀定論。秀水演派,上溯朱、錢;并世標宗,平揖陳、鄭。觀其早入樊南,晚耽雙井,不薄李、何之體,期溝唐、宋之郵,則如竹垞。搯擢肝腸,難昌黎之一字,冥搜幽怪,躡東野之畸蹤,則如萚石。然前者法物斑斕,或致疑于贗鼎;后者解衣盤礴,或獻誚為荒傖。公乃經(jīng)訓菑畬,玄關(guān)融液。與風、騷為推激,脫陶、榭之枝梧。截短取長,后來居上矣。籀園西江天馬,蹴踏九皋,鍛思冥茫,而難辭破碎;夜起滄浪別才,高視左海,自成馨逸,而微失囚拘。蓋一徒挹拍黃、陳,單提祖?。灰坏珓ャ_王、柳,取徑劍峰。孰如公括囊八代,安立三關(guān),具如來之相好,為廣大之教主乎? 特是弦外希音,意內(nèi)曲致。望帝春心之托,苦無鄭箋;泉明述酒之章,易滋燕說。孤詣斯隱,解頤安從?讀公詩者恨焉。余以戔材,敢窺?窔。勉為疏釋,載閱星霜。其中甘苦疾徐之數(shù),可得而言焉。公生前叢稿,漫不自珍。友生排比,后先乖迕。固世代密邇,可效天社之整齊;而弦轍更張,豈免孟亭之附會。其難一也。公自言以經(jīng)發(fā)詩,因詩見道。東京內(nèi)外之學,中秘今古之文,莫不滂沛寸心,橐籥在手。懷人海國,補鄭說之十繇;雅禊臨河,融皇疏于五字。余學昧稽古,嘆興望洋。其難二也。公識貫珠囊,旁通銅鍱。三洞七簽之笈,葉巖鐵塔之函。左右逢源,禪玄互證。以文字之般若,遣空有之名言。方之前修,雅同蒙叟;統(tǒng)箋二集,有愧遵王。彼親麈談,猶存罅漏;況余冥索,寧抉淵微?唯崇賢之解頭陀,三藏斯能瓶瀉;若南城之詮子厚,五詠故從闕如。其難三也。公馀事多能,殫精評鑒。游心藝圃,放意墨林。翻譜錄于宣和,承筆談于歷下。虹月滄江之舫,云林清閟之居。玉軸標華,金壺徵故??祭葜喺`于覃溪;歌巖山之碑,折中于東觀。若此之類,又涉專門。其難四也。公腹笥之富,睪牢古今。使事極纂組之工,綴文根蒼雅之籍。時復反熟為冷,易類求新。雕虎增字于孝標,鏤象假言于韓子。南華非僻,或窘令狐;虬戶逞奇,孰知彥伯?其難五也。集中苔岑協(xié)好,酬唱為多。本事旁徵,風流已邈。況鼎革以還,逃名者眾。疑古賢于陽五,莫詰平生;披吟劄于月泉,全更姓氏。其難六也??似澚y,稿經(jīng)數(shù)易?;蛑涣x孤尋,窮年始得;或散帙無意,俯拾即來。不求有功,豈云無失。雁湖之注舒國,竹坡之箋簡齋,非所敢望也。 抑尤有恨者,公生不逢辰,老傷潰止。當涂應(yīng)讖,熒惑降童。重華行否德之禪,甌脫竄流人之簿。通明違世,不下層樓;陳咸薦時,式遵祖臘。身存河濟,而興薇蕨之歌;世異元嘉,猥托黃花之詠。世之論者,或斥為違天之萇叔,或譽為一家之離騷。世代不同,抑揚遂異。后之覽者,略其殷頑之跡,挹其古芬之詞可也。 重光大荒落之歲玄月,虞山錢萼孫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