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詞聲韻管窺

作者:熊盛元

提要

  白石詞何以會形成拗折清勁之風,有各種原因。本文主要從聲韻著眼,列舉大量實例,加以比較,從而得出白石詞音節(jié)怒拗勁折、四聲搭配有序、用韻雅正而又變通之結論,以期進一步探索其創(chuàng)作心態(tài)。

  白石之詞,清勁拗折。從遣辭看,多用江西詩派句法,如《浣溪沙》:“雁怯重云不肯啼,畫船愁過石塘西。打頭風浪惡禁持。春浦漸生迎棹綠,小梅應長亞門枝。一年燈火要人歸?!庇^其熔辭鍛句,似用獅撲脫兔之力,與傳統小令之要眇宜修大異其趣,而與涪翁、后山之詩則笙磬同音。故沈義父《樂府指迷》謂其“清勁知音,亦未免有生硬處”。不知此“生硬”之處,乃白石所刻意追求,故能有以自立,在南宋詞壇,與稼軒、夢窗鼎足而三。關于白石詞此一特點,前修時賢,頗多卓見,故不擬贅述;只就其聲韻獨到處,略作管窺而已。

一、有意打破平仄交替之平順音節(jié),以求怒拗之美

  唐、五代之詞,大都平仄交替,音節(jié)略同于近體詩。如:

李白《菩薩蠻》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

溫庭筠《夢江南》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李煜《浪淘沙令》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上引三詞,《菩薩蠻》乃兩句七言,均為平平仄仄平平仄;六句五言,亦為近體詩格式,只是上下結兩句第三字用平聲而已。《夢江南》除首句為三言外,其馀皆五七言律句。《浪淘沙令》有四句平仄交替之四言,其他亦五七言律句,和諧平順,符合大眾欣賞習慣,故能膾炙人口,家弦戶誦。亦偶有不平順者,如韋莊《女冠子》詞首句“四月十七”,不僅四字全仄,且后三字均為入聲,然全篇則仍為平仄交替,音節(jié)整體和諧。

  洎乎北宋,小令大抵沿用舊樂,而慢詞則拗句日漸增多,尤以清真之詞最為明顯,如《蘭陵王》

《蘭陵王》

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閑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凄惻,恨堆積。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里,淚暗滴。

  其中頗多不平順處,如“一箭風快”之仄仄平仄、“津堠岑寂”之平仄平仄、“月榭攜手”之仄仄平仄等,特別結拍六字,全為仄聲,誦之再四,恍聞幽咽哭泣之聲。此類不平順之句,誦之頗覺拗折,不易誦記,卻能引人注目,從而用心體會其何以如此,雖乏直接感發(fā)之力,卻收供人思索之效。靜安云:“讀先生(指周清真)之詞,于文字之外,須更味其音律。今其聲雖亡,讀其詞者,猶覺拗怒之中,自饒和婉,曼聲促節(jié),繁會相宣,清濁抑揚,轆櫨交往?!保?span id="3miglfp" class="book">《清真先生遺事》)允稱知言!

  “拗怒之中,自饒和婉”八字,實亦可移狀白石之詞,蓋白石固瓣香清真且不失自家面目者也。黃升云:“白石道人,中興詩家名流,詞極精妙,其間高處,有美成所不能及?!保ā吨信d以來絕妙詞選》)于白石淵源所自,一言中的。茲以白石自度曲《暗香》為例,并試作簡析:

《暗香》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上片:“舊時月色”,仄平仄仄,拗,“色”為入聲韻腳;“算幾番照我”,仄仄平仄仄,拗,此為一四句式,“算”是領字,用去聲,“照我”用去上,聲調搭配極美;“梅邊吹笛”,平平平仄,準律句,“笛”葉入聲韻;“喚起玉人”,仄仄仄平,拗;“不管清寒與攀摘”,仄仄平平仄平仄,準律句,“摘”葉入韻(按:此種句式在近體詩中大量存在,如老杜“正是江南好風景”、坡公“欲把西湖比西子”均是也);“何遜而今漸老”,平仄平平仄仄,律句,其中“漸老”作去上,妙;“都忘卻、春風詞筆”,平仄仄、平平平仄,準律句,此為三四句式,“忘”平仄兩讀,此處讀去聲,“筆”葉入韻;“但怪得、竹外疏花”,仄仄仄、仄仄平平,拗,三四句式,“但”為領字,用去聲;“香冷入瑤席”,平仄仄平仄,拗,“席”葉入韻。下片:“江國”,平仄,律句,“國”葉入韻;“正寂寂”,仄仄仄,拗,“正”為領字,用去聲;“寂”葉入韻;“嘆寄與路遙”,仄仄仄仄平,拗,此為一四句式,“嘆”乃領字,宜去聲;“夜雪初積”,仄仄平仄,拗,“積”葉入韻;“翠尊易泣”,仄平仄仄,“泣”葉入韻;“紅萼無言耿相憶”,平仄平平仄平仄,,準律句,“憶”葉入韻;“長記曾攜手處”,平仄平平仄仄,律句;“千樹壓、西湖寒碧”,平仄仄、平平平仄,準律句,“碧”葉入韻(按:“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與上片“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句式、音律同,唯“紅”易為平聲,“手處”為上去耳);“又片片、吹盡也”,仄仄仄、平仄仄,拗,“又”為領字,用去聲;“幾時見得”,仄平仄仄,“得”葉入韻,此四字為上平去入,四聲俱備,看似拗折,實則和婉,非精于音律者,焉克臻此?

  此詞乃白石自度,屬仙呂宮,當抒清新綿邈之情。因宋樂失傳,無法一聆原曲,然細加涵泳,反復吟誦,于怒拗之聲律中,亦頗能覺出吞吐抑揚、高下抗墜之美。沈伯時云:“腔律豈必人人皆能按簫填譜,但看句中用去聲字最為緊要?!保?span id="sqnvmxo" class="book">《樂府指迷》)觀白石《暗香》詞中領字“算”、“但”、“正”、“嘆”、“又”等皆為去聲,似可略參其間三昧也。不妨再讀張玉田據此更名之《紅情》詞:

《紅情》

無邊香色。記涉江自采,錦機云密。剪剪紅衣,學舞波心舊曾識。一見依然似語,流水遠、幾回空憶??赐ね?、倒影窺妝,玉潤露痕濕。

閑立。翠屏側。愛向人弄芳,背酣斜日。料應太液。三十六宮土花碧。清興凌風更爽,無數滿汀洲如昔。泛片葉、煙浪里,臥橫紫笛。

  玉田對白石心摹手追,此詞格律雖稍異于白石,然大抵是將入聲換為平聲,蓋宋人詞中“以入代平”者夥頤沈沈也。其中“記”、“看”、“翠”、“愛”、“泛”悉遵白石用去,且結拍“臥橫紫笛”,亦四聲兼?zhèn)?。音?jié)雖遜于白石之怒拗流美,而仍能不失其韻味。清代浙西詞派巨擘朱彝尊亦有《暗香》詞云:

《暗香》

凝珠吹黍,似早梅乍萼,新桐初乳。莫是珊瑚,零亂敲殘石家樹。記得南中舊事,金齒屐、小鬤蠻女。向兩岸、樹底盈盈,素手摘新雨。

延佇,碧云暮。休逗入茜裙,欲尋無處。唱歌歸去,先向綠窗飼鸚鵡。惆悵檀郎終遠,待寄與、相思猶阻。燭影下、開玉合,背人偷數。

  格律雖參照白石、玉田,但因改入聲韻為上、去,遂由怒拗趨于平順,雖誦之瑯瑯,而已全失原調宕折排奡之美。蓋竹垞雖為大家,亦偶有疏忽音律之時也。劉熙載云:“古人原詞用入聲韻,效其詞者仍宜用入,馀則否”(《藝概詞概》),況周頤云:“入聲字用得好,尤覺峭勁娟雋”(《蕙風詞話》),誠深明創(chuàng)作甘苦之言也。

  雖然,亦有原詞當押入聲韻,改葉上、去韻后更覺勁折郁怒者。如《念奴嬌》詞,宋曲入大石調,復轉入道調宮,后又轉入高宮大石調,例用入聲韻部;是以音節(jié)高亢,宜抒豪宕激越之情,東坡“大江東去”、于湖“洞庭青草”等,莫不如是。白石則改此調為《湘月》,并謂:“予度此曲,即《念奴嬌》之鬲指聲也,于雙調中吹之。鬲指亦謂之過腔,見《晁無咎集》。凡能吹竹者,便能過腔?!睓z晁無咎《琴趣外篇》,有《消息》詞,自注曰:“即越調《永遇樂》。”白石此詞本小石調,即雅樂中之仲呂商;以雙調(雅樂名夾鐘商》吹之,前者以“尺”字住,后者以“上”字住,聲隔一指,故曰“鬲指聲”也。因宋樂已亡,只能從其詞略窺其音,詞曰:

《念奴嬌》

五湖舊約,問經年底事,長負清景?暝入西山,漸喚我、一葉夷猶乘興。倦網都收,歸禽時度,月上汀洲冷。中流容與,畫橈不點清鏡。

誰解喚起湘靈,煙鬟霧鬢,理哀弦鴻陣。玉麈談玄,嘆坐客、多少風流名勝。暗柳蕭蕭,飛星冉冉,夜久知秋信。鱸魚應好,舊家樂事誰省?

  按《念奴嬌》格律,首句最好用仄平平仄,而白石“五湖舊約”第三字則用仄聲,乍看似覺疏于音律,過于拗折;然細加品味,此四字為上平去入,四聲齊備,遂于怒拗中顯現流美矣。“長負清景”之“負”字,宜平而仄,稍拗;“畫橈不點清鏡”與“舊家樂事誰省”中“不”、“樂”二字,則以入代平;“暝入西山,漸喚我、一葉夷猶乘興”與“玉麈談玄,嘆坐客、多少風流名勝”變原來七六句式為四三六,化平順為迂折,反復誦之,別有煙水迷離之致及風流俊賞之概,足見聲情融合之妙。白石另有《念奴嬌》詞,亦押上去韻,格律雖遵舊譜,然亦略有新創(chuàng),即在過片增一暗韻:“日暮,青蓋亭亭?!笔拙洹棒[紅一舸”,“一”字固可視為以入代平,然此四字聲調為去平入上,當是白石著意安排也。

  白石詞中,此類怒拗之句不勝枚舉,如《疏影》之“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上去平上上,平去平入),“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去平去去上,平去平入),《凄涼犯》之“怕匆匆不肯寄與,誤后約”(去平平入上去上,去去入),《八歸》之“最可惜一片江山,總付與啼鴂“(去上入入去平平,上去上平入)......即便小令,亦每多拗折,如《鷓鴣天》中“肥水東流無盡期”、“暗里忽驚山鳥啼”(“無”、“山”宜仄而平,“忽”宜平而仄)等,句法、聲韻均酷肖江西詩派之詩??姀┩壬摪资~,有”江西詩法出新裁,清勁填詞別派開“之句1,真白石知音也。

二、刻意講究四聲或暗韻,為后人倚聲開無數法門

  宋人之詞,尤其小令,大都分為上下兩闋,且字數、句法、格律基本相同,如:

俞國寶《風入松》

一春長費買花錢,日日醉湖邊。玉驄慣識西湖路,驕嘶過、沽酒樓前。紅杏香中簫鼓,綠楊影里秋千。

暖風十里麗人天,花壓鬢云偏。畫船載取春歸去,余情付湖水湖煙。明日重扶殘醉,來尋陌上花鈿。

秦觀《踏莎行》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煽肮吗^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白石之詞,則頗不類此,其《長亭怨慢》小序云:“予頗喜自制曲,初率意為長短句,然后協以律,故前后闋多不同?!痹嚳雌渥灾魄?span id="gd0auhh" class="book">《淡黃柳》:

《淡黃柳》

空城曉角,吹入垂楊陌。馬上單衣寒惻惻,看盡鵝黃嫩綠,都是江南舊相識。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強攜酒,小橋宅,怕梨花落盡成秋色。燕燕飛來,問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不僅上下片字數不同,而且“看”、“嫩”、“舊”、“正”、“又”、“怕”、“燕”、“問”、“在”、“自”等字故意用去聲,以使音節(jié)怒拗,句法堅蒼,一般詞譜對此不察,只注仄聲,實在有負白石苦心。另外“角”與“綠”字,必用入聲,方合此調體氣。此乃節(jié)骨眼字,格律派詞人無不遵守,而坊間有關詞律之書(包括龍榆生《唐宋詞格律》)概不說明,只注仄聲,未免疏略。茲舉碧山、玉田同調詞于下,以資比較:

王沂孫《淡黃柳》

花邊短笛。初結孤山約。雨悄風輕寒漠漠。翠鏡秦鬟釵別,同折幽芳怨搖落。

素裳薄。重拈舊紅萼。嘆攜手、轉離索。料青禽、一夢春無幾,后夜相思,素蟾低照,誰掃花陰共酌。

張炎《淡黃柳》

楚腰一捻。羞剪青絲結。力未勝春嬌怯怯。暗托鶯聲細說。愁蹙眉心斗雙葉。

正情切。柔枝未堪折。應不解、管離別。奈如今已入東風睫。望斷章臺,馬蹄何處,閑了黃昏淡月。

  碧山之詞,于宜用去聲處未全遵白石,且“春無幾”之“幾”字失韻,疑是傳抄所誤;玉田詞則格律全合,只“捻”、“說”二字入韻,與白石稍異。惟兩人于上片第一、四句末字均用入聲,清季大詞人朱彊村《淡黃柳》此二句為“東風晚急“、”倒柳郵亭漸綠“,其中”急“與”綠“亦入聲字,可知此二處必如此方合律也。又如其自度曲《揚州慢》詞:

《揚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此句或斷作“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v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此句亦可斷為“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此詞屬中呂宮,領字甚多,“過”、“自”、“漸”、“算”、“縱”、“念”等字,均宜用去聲,方能發(fā)調,以抒高下閃賺情緒?!翱≠p”、“夢好”兩處,亦當用去上。尤須注意者,此詞上下片結拍,字數、格律全同,既可斷作“三四四”句,亦可斷為“五六”句式。從意思看,上引斷句頗合情理;然從聲韻考慮,上片“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似不如斷為“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蓋“角”與“藥”乃暗韻也。吳梅先生對白石詞音律之深微獨有會心,嘗云:“三仄之中,入可作平,上界平、仄之間,去則獨異,且其聲由低而高,最宜緩唱。凡牌中應用高音者,皆宜用此。如姜堯章《揚州慢》“過春風十里“,“自胡馬窺江去后“,“漸黃昏清角吹寒“,凡協韻后轉折處,皆用去聲,此皆最為明顯。他如《長亭怨慢》“樹若有情時“,“望高城不見“,“第一是早早歸來“,“算空有并刀“;《淡黃柳》之“看盡鵝黃嫩綠“,“怕梨花落盡成春色“,其領頭處,無不用去聲者,以發(fā)調故也”(《詞學通論》)2。

  再看白石另一自制曲《惜紅衣》:

《惜紅衣》

簟枕邀涼,琴書換日,睡馀無力。細灑冰泉,并刀破甘碧。墻頭喚酒,誰問訊、城南詩客?岑寂,高樹晚蟬,說西風消息。

虹梁水陌,魚浪吹香,紅衣半狼藉。維舟試望故國,渺天北(此句亦可斷作“維舟試望,故國渺天北”)。可惜柳邊沙外,不共美人游歷。問甚時同賦,三十六陂秋色?

  此詞入無射宮,押入聲韻。全篇律句多于拗句,其中“日”字是韻腳,“說西風消息”之“說”字必用入聲,夢窗此調此句作“尋流花蹤跡”,“尋”乃以平代入也。龍榆生《唐宋詞格律》對此二關鍵處未加說明,故今人填此詞,大都律誤。龍先生訂譜,甚為嚴謹,殆見玉田此調未遵白石,故于此二處從寬乎?茲將玉田《惜紅衣》引于下:

《惜紅衣》

兩剪秋痕,平分水影,炯然冰潔。未識新愁,眉心倩人貼。無端醉里,通一笑、柔花盈睫。癡絕。不解送情,倚銀屏斜瞥。

長歌短舞,換羽移宮,飄飄步回雪。扶嬌倚扇,欲把艷懷說。舊日杜郎重到,只慮空江桃葉。但數峰猶在,如傍那家風月。

  此詞平仄悉依白石,唯“平分水影”句失韻,“倚銀屏斜瞥”之“倚”宜入而上,“把”字亦當用入聲耳。龍先生乃彊村老人高足,彊村曾五疊白石《惜紅衣》韻,均謹守其律,此二處分別為“回筒限日”、“鴉翻去日”、“長愁送日”、“孤吟費日”、“陰沉海日”、“”說梅邊消息“、”約鷗邊將息“、”“識殊方棲息”、“咽滄波風息”、“閱蒙蒙千息”,除“海”字宜去而上外,其馀四聲全與白石相同,可知老輩倚聲之一絲不茍矣。當代杰出女詞家沈祖棻亦曾填《惜紅衣》詞,錄之于下:

《惜紅衣》

繡被春寒,秋燈雨夕,藥煙繁碧。怯上層樓,新來漸無力。空帷對影,聽四面、悲笳聲急。凄寂。三兩冷螢,映輕紗窗槅。

初鴻遠驛,雪嶺冰河,依稀夢中歷。書成諱病,淚濕數行墨。幾日薄羅嫌重,莫問帶圍寬窄。但枕函沈炷,猶解勸人將息。

  細作比較,第二句”夕“字入聲,乃是韻腳,與白石合,惟“映輕紗窗槅”中“映”字為去聲,未合白石之律,可知雖大家亦未免偶或疏忽也。其師汪東先生評此詞曰:“此詞以夢窗詞校之,則白石原作應以“詩客岑寂”斷句,客字乃碰韻耳。下闋則以“維舟試望故國”為句?!懊焯毂薄?,三字句。夢窗既解音律,又親從白石游,斷更可信。惟鄭、朱等和姜韻已皆如此讀,自亦未為不可”3。汪先生謂夢窗“親從白石游”,蓋誤以石帚為白石,夏承燾先生已有考辯,茲不贅。至于白石“維舟試望故國,渺天北”,斷為“維舟試望,故國渺天北”,以“國”作暗韻,亦未嘗不可,朱彊村“滄洲夢在舊國,雁行北”亦同樣可有兩種斷法,而沈先生“淚濕”之“濕”,則只能視作暗韻矣。又,汪先生以為“白石原作應以詩客岑寂斷句,客字乃碰韻”,蓋以夢窗此句作“烏衣細語傷伴,惹茸紅、曾約南陌”4,然檢《全宋詞》,此句斷作“烏衣細語,傷伴惹、茸紅曾約,南陌”,則與現行白石此詞斷句相同矣。

  一般詞家,大抵能注重上、去之辨,如《齊天樂》“西窗又吹暗雨”、“豳詩漫與”、“一聲聲更苦”之“暗雨”、“漫與”、“更苦”必用去上等等;但白石往往在字聲吃緊處用入聲,則常被人忽略。除上舉《淡黃柳》之“角”、“綠”,《惜紅衣》之“說”等字外,尚有《法曲獻仙音》首二句“虛閣籠寒,小簾通月”,賞其對仗精美、境界幽窈者不乏其人,而知“閣”、“月”必用入聲者,則恐甚寥寥。清真此調此二句為“蟬咽涼柯,燕飛塵幕”,李彭老為“云木槎丫,水葒搖落”,其中“咽”、“幕”、“木”、“幕”均為入聲,可知律當如此也。吳梅云:“詞有必須用入之處,不得易用上去者”5,并舉大量實例,除白石此二句外,尚有《凄涼犯》“綠楊巷陌”之“綠”、“陌”,《夜飛鵲》“斜月倚佇馀暉”、“兔葵燕麥”之“月”、“麥”等等。總之,后之倚聲者,凡填白石所制之曲或次其韻者,無不奉白石為圭臬。

三、白石詞選韻別具慧心,可窺其創(chuàng)作心態(tài)

  白石詞集《白石道人歌曲》除卷一《圣宋鐃歌鼓吹曲》14首、《越九歌》10首及琴曲1首外,共存詞作84首。其中自制曲13首,均旁注工尺譜;另有《鬲溪梅令》、《杏花天影》、《醉吟商小品》《玉梅令》等四首雖非自度,亦列旁譜。因譜中未注板眼,且對樂譜認識不一,故難以將其樂曲還原。茲擬從其詞作之選韻特色,略窺白石之創(chuàng)作心態(tài)。

  白石現存84首詞中,押平聲韻者29首,上去韻36首,入聲韻16首,另有三首《虞美人》詞,屬平仄韻轉換格。在29首平韻詞中,有14首選用第三部韻,即平水韻中四支、五微、八齊及十灰之一半。此部韻字,最適合表達凄迷低徊之情,如晏小山“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臨江仙》)、秦少游“柳外畫樓獨上,憑欄獨撚花枝。放花無語對斜暉,此恨誰知”(《畫堂春》)等,均悱惻芊綿,沉哀一往。白石詞雖亦多用此韻,卻每每在凄婉迷茫中透出清剛勁折之氣,如“濕紅恨墨淺封題,寶箏空,無雁飛??∮蜗锬埃憧沼?、古木斜暉。舊約扁舟,心事已成非”(《江梅引》)、“十畝梅花作雪飛,冷香下、攜手多時。兩年不到斷橋西,長笛為予吹”(《鶯聲繞紅樓》)、“花滿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來悲。沙河塘上春寒淺,看了游人緩緩歸”(《鷓鴣天》)、“書寄嶺頭封不到,影浮杯面誤人吹。寂寥惟有夜寒知”(《浣溪沙》)......細味其詞,雖未必能勝小山、淮海之哀艷凄頑,而情感之宕折回旋,似更過之,大有“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詩邶風柏舟》)之慨,所謂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是也。白石詞用第三部韻之作品中,《小重山令》最能顯示此種宕折筆致、清勁詞風:

《小重山令》

人繞湘皋月墜時。斜橫花樹小,浸愁漪。一春幽事有誰知。東風冷、香遠茜裙歸。

鷗去昔游非。遙憐花可可,夢依依。九疑云杳斷魂啼。相思血,都沁綠筠枝。

  此為潭州(今長沙〉見紅梅之作。夏承燾以為白石與合肥兩姊妹“兩次離別皆在梅花時候,一為初春,其一疑在冬間。故集中詠梅之詞亦如其詠柳,多與此情事有關”(〈姜白石行實考〉)6,“九疑云杳斷魂啼。相思血,都沁綠筠枝”用娥皇女英典,既切湘地,又扣梅之風神,且將合肥姊妹巧妙關聯;“綠筠枝”即斑竹,典與景融,且暗襯己之高節(jié);“相思血”,皇英之淚耶?合肥戀人或自己之淚耶?已不可辨亦無須辨也。著一“血”字,不惟扣住紅梅,更見出白石對合肥戀人憶念之深,明知無望,卻仍執(zhí)著,乃至不惜以血灌注此迷幻情花。筆者以為,“相思血,都沁綠筠枝”八字,可概括白石之詞風與人品:“相思”,是白石詞之主題,其詞作內容大都與合肥戀人有關;“血”,則是白石一片丹忱之象征;“都沁綠筠枝”,清瘦綠竹,紅沁數點,彌顯孤高、剛勁,豈非白石其人其詞之絕妙寫照乎?正因為“相思”二字橫亙胸中,是以白石酷喜第三部詞韻(“思”字屬第三部韻,所謂“見梅枝,忽相思”、“當初不合種相思”是也);白石迫于生計,不得不寄人籬下,曾自嘆曰:“嗟呼!四海之內,知己者不為少矣,而未有能振之于窶困無聊之地者”(〈自敘〉),遂欲在創(chuàng)作上有以自立,迥不猶人,故發(fā)之吟詠,每能以清勁之氣濟柔媚之風。陳郁云:“白石道人姜堯章,氣貌若不勝衣,而筆力足以扛百斛之鼎。家無立錐,而一飯未嘗無食客。圖史翰墨之藏,汗牛充棟。襟期灑落,如晉宋間人。意到語工,不期于高遠而自高遠?!保ā床匾辉掚椤?)誠哉此言!白石之詞,押上去韻者最多,共36首,其中用第四部“語”、“御”韻者14首。此韻所收之字皆合口或撮口之音,本難抒發(fā)清剛勁折之氣,而白石卻能巧借四聲之變化,使嗚咽之音抑揚有致,收一氣流轉、略無滯礙之效,充分顯示出其音樂天賦。如“西窗又吹暗雨。為誰頻斷續(xù),相和砧杵?侯館迎秋,離宮吊月,別有傷心無數。豳詩漫與。笑籬落呼燈,世間兒女。寫入琴絲,一聲聲更苦”(《齊天樂》),“雨”、“杵”上聲,恐再難發(fā)調,遂以去聲“數”承之;“與”又轉上聲,但特地安排“漫”字置于其前,去上相配,形成怒拗之氣;“女”仍用上聲,似不如用去聲諧和,但此句乃是“以無知兒女之樂,反襯出有心人之苦,最為入妙”(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可知白石是有意用此字造成不協調境界,從而烘托秋士之悲;結句“一聲聲更苦”,聲調是“入平平去上”,四聲俱備(應讀作“一聲——聲更苦”,不能讀成“一聲聲——更苦”),如此收束,真可謂“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蘇軾《赤壁賦》)矣!其馀如“算潮水知人更苦。滿汀芳草不成眠,日暮。更移舟,向甚處”(《杏花天影》)、“翠袖佳人來共看,漠漠風煙千畝。蕉葉窗紗,荷花池館,別有留人處。此時歸去,為君聽盡秋雨”(《念奴嬌》)、“凝佇,曾游處。但系馬垂楊,認郎鸚鵡。揚州夢覺,彩云飛過何許?”(《月下笛》)......筆者以為,鑒賞此等詞作,必須口誦心惟,察其聲韻之美,從而身臨其境;倘只憑眼睛,必如板橋所譏,“眼中了了,心下匆匆”矣!

  白石入聲韻詞雖僅16首,而其自制曲13首中,即有《淡黃柳》、《暗香》、《疏影》、《惜紅衣》、《凄涼犯》等五首押入聲韻者,茲試舉《疏影》詞為例:

《疏影》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屠锵喾?,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huán)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

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此為白石《暗香》詞之姊妹篇,《暗香》用第十七部入聲韻,為避雷同,《疏影》遂選第十五部韻,以期有所變化。詞中安排九個韻,即;“玉”、“宿”、“竹”、“北”、“獨”、“綠”、“屋”、“曲”、“幅”,一般來說,此部之韻較沉悶,適合傾訴內心孤獨。白石何以選擇此韻,蓋欲借梅以懷合肥女子,并兼寓二帝蒙塵之悲也。有此棖觸,故乍見苔梅,則恍對佳人,并油然憶及老杜《佳人》詩中“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之句,遂定下以“竹”入韻也。或有以“北”為出韻者,不知“北”字在十五、十七兩部兼收也。此詞融入大量有關美人之典,易流于柔弱軟媚,但由于以入聲為韻,音節(jié)急促,一如稼軒寫相思而用《滿江紅》(“敲碎離愁,紗窗外、風搖翠竹”,韻腳亦為十七部入聲),頓覺劍氣干云矣。又,詞中“玉龍哀曲”之“玉龍”本指玉笛,用太白“韓公吹玉笛,倜儻留英音。風吹繞鐘山。萬壑皆龍吟”(《金陵聽韓侍御吹笛》)詩意,扣《梅花落》之哀曲,但正因有“玉龍”此一意象,予人無限想象空間,遂覺清剛之氣彌漫全篇矣。白石另有《洞仙歌》詞詠黃木香贈辛稼軒,用第十八部入聲韻,其中“自種古松根,待看黃龍,亂飛上、蒼髯五鬣。更老仙、添與筆端春,敢喚起桃花,問誰優(yōu)劣”等句,雖更雄健,但論筆致之勁折,反不如《疏影》遠矣。蓋此詞一味仿效稼軒,而乏稼軒英雄之氣,遂失其本來面目也。

  白石詞亦偶有以方言為韻者,龍榆生《唐宋詞格律》一書為白石《長亭怨慢》列譜,附注曰:

“漸”、“向”、“望”、“怕”、“算”五字定用去聲?!斑h浦縈洄,暮帆零亂”是四言對句,接以“向何許”三字緊束?!耙印薄ⅰ按恕苯詫俚谌宽?,與第四部同葉,蓋用方言。8

  龍先生所言甚是,江西鄱陽方言至今仍然分不清第三、四部韻字有何區(qū)別也。不僅江西,湖南恐亦如此,觀毛澤東《菩薩蠻大柏地》詞,首二句為“赤橙黃綠青藍紫,誰持彩練當空舞”,“紫”為第三部,“舞”乃第四部,其誤與白石同。其實,此種以方言押韻現象,宋人詞中極為常見,不僅清真、稼軒、夢窗、碧山,玉田等南宋詞人如此,即江西派祖師黃山谷亦然。山谷名作《念奴嬌》詞云:

《念奴嬌》

斷虹霽雨,凈秋空、山染修眉新綠。桂影扶疏誰便道,今夕清輝不足。萬里青天,姮娥何處,駕此一輪玉。寒光零亂,為誰偏照醽醁?

年少從我追游,晚涼幽徑,繞張園森木。共倒金荷家萬里,難得尊前相屬。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愛臨風笛。孫郎微笑,坐來聲噴霜竹。

  山谷此詞屬第十五部入聲韻,而“最愛臨風笛”之“笛”則屬第十七部。因出韻,故不少版本改“笛”為“曲”,以求合韻。但陸游曾親見其手稿,確是“笛”字,并謂方言“笛”讀為“獨”(見《老學庵筆記》卷二)。何以宋人為詞往往以方言押韻?原因有二:詞人將詞視為“詩馀”,遠不如對詩態(tài)度認真,此其一;當時官方并未頒發(fā)標準詞韻,詞人無所適從,故多以方言為準,此其二。戈載云:“詞始唐,唐時別無詞韻之書。宋朱希真嘗擬應制詞韻十六條,而外列入聲四部。其后張輯釋之,馮取洽增之。至元陶宗儀曾譏其淆混,欲為政定,而其書久佚,目亦無自考矣?!保?span id="ejpztw5" class="book">《詞林正韻》)厲鶚《論詞絕句十二首》末首詩云:“去上雙聲子細論,荊溪萬樹得專門。欲呼南渡諸公起,韻本重雕菉斐軒。”自注云:“予曾見紹興二年刊本《詞林要韻》一冊,分東、紅、邦、陽等十九韻,亦有上去入三聲作平聲者?!睂崉t菉斐軒所刊《詞林要韻》《中原音韻》類似,系元明之際偽宋刊本,南渡諸公無緣一睹,即便能睹,亦與詞韻了無干涉也。至于朱、張、陶所輯詞韻,恐亦子虛,蓋朱、張之詞所用韻部,亦頗混亂。是以白石詞以方言為韻,似毫不足怪也。檢白石詞集,錯韻者除《長亭怨慢》外,尚有9首:1、《鬲溪梅令》,詞中“人”、“粼”、“云”、“陳”、“春”五字歸《詞林正韻》第六部平聲韻部,“陰”、“尋”屬第十三部平聲,“盈”則是第十一部平聲,三部混淆,前后鼻音與閉口音不分。2、《滿江紅》(“仙姥來時”),“瀾”、“山”、“冠”、“環(huán)”、“看”、“關”、“瞞”、“間”是第七部平聲韻,而“南”為第十四部,前鼻音與閉口音相混。3、《眉嫵》,“眼”、“燕”、“款”、“暖”、“限”、“散”、“翰”、“點”、“遠”“見”十字乃第六部仄聲韻,“感”、“纜”二字則屬第十四部仄聲韻,兩部通押,前鼻音混同于閉口音,稍覺混亂。4、《法曲獻仙音》,“處”、“俎”、“去”、“顧”、“舞”、“許”、“句”、“雨”為第四部仄韻,“計”乃第三部。龍榆生《唐宋詞格律》對此亦指出云:“按詞中計字是韻。姜詞第三、四部往往同用,殆是江西方言?!逼鋵?,“計”字未必是韻,清真此調(“蟬咽涼柯”)過片“嘆文園,近來多病,情緒懶、尊酒易成間阻”,“病”字亦未葉韻,故白石此詞亦可說未出韻也。5、《踏莎行》,“軟”、“見”、“線”、“遠”、“管”為第六部仄韻,而“染”在第十四部,將閉口音混同于前鼻音。6、《摸魚兒》,“井”、“整”、“冷”、“領”、“炯”、“頃”、“請”、“迥”、“影”是十一部仄聲韻,而“問”屬第六部仄韻,““枕”、“飲”則在第十三部仄韻中,前后鼻音與閉口音不分。7、《湘月》,“景”、“興”、“冷”、“鏡”、“勝”、“省”歸第十一部仄韻,而“陣”、“信”在第六部仄韻里,前后鼻音混。8、9、《水調歌頭》(“日落愛山紫”)中“回”、“杯”屬第三部平韻,“來”、“猜”、“臺”、“才”、“苔”、“哉”則歸第五部;《鷓鴣天》(“曾共君侯歷聘來”)詞“杯”、“梅”、“催”屬第三部平韻,“來”、“苔”、“徊”是第五部,但均合平水韻中“十灰”韻,故亦不能算出韻。

  從以上分析,可知白石84首詞中,真正出韻者僅6首而已,在宋代詞人里,相對而言,偏于雅正。元、明時,不惟詞韻舛誤孔多,且雜劇、傳奇用韻亦混亂不堪。直至清代萬樹《詞律》與戈載《詞林正韻》出,詞人倚聲用韻,方上正軌,詞學一度中興。然今人為舊體詩詞,詩遵“平水”、詞依“正韻”者寥寥,即魯迅與毛澤東所作詩詞(魯迅從不填詞),亦僅守格律而寬于用韻,此固時代使然,亦兩宋詞人(含姜夔)以方音押韻流風積淀所致也。

注:
1、繆鉞葉嘉瑩《靈溪詞說》p.451(1987年11月上海古籍出版社)
2、5、吳梅《詞學通論》p.12、p.14(1947年2月商務印書館)
3、《沈祖棻詩詞集》p.60--61(1994年8月江蘇古籍出版社)
4、《全宋詞》第4冊p.3680--3681(1999年1月中華書局)
6、夏承燾《姜白石詞編年箋注》p.272(1981年5月上海古籍出版社)
7、轉引自夏承燾《白石詩詞集》p.159(1998年3月人民文學出版社)
8、龍榆生《唐宋詞格律》p.116(1986年3月上海古籍出版社)

附注:
“漸”、“算”、“待”、“但”、“是”、“似”、“在”等字在《廣韻》、《佩文韻府》中均為上聲字,但宋人詞中往往作領字用,已被視為去聲,與現代漢語一致。吳梅、陳匪石、龍榆生等老輩皆持此觀點,拙文中分析字聲亦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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